“不可!”郑鸿渐举步出列,并不赞同宋思杰地提议,“如今剑南诸州民心尚不不稳固,内部暗流涌动,若再不顾百姓意愿,胡乱征募兵员,只会更加激起民变,泸州便是前车之鉴!在如今情势之下,若再有民变发生,局势将无法控制!”
“主公!张公所言甚是,张献诚、杨错必有大量细作潜入主公治下,一旦稍有异动,这些细作必会煽风点火,挑惹民变。”刘展附和郑鸿渐的话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刘将军,你倒是想出办法一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宋思杰面色一沉,不豫地说道。
“以我之见,而今欲求兵员,可行之法也只有两策……”刘展沉吟了片刻说道。
“刘将军明言!”郭英乂精神一振,急声询问道。
“其一,向诸宗族大户借调私兵相助。就以四大宗族为例,每族借调千人当不成问题。加上其余大小宗族,便可有过万。然而,以眼前之势,诸宗族恐怕都会有所顾忌,未必便肯全力支持主公!”
“若谁胆敢推委,就派兵抄了他!”宋思杰面上现过一丝戾气,厉声说道。
“思杰,休得胡言!”郭英乂眉头微蹙,沉声喝止道。
郭英乂知今时不同往日,对诸宗族只可拉拢,断不可轻易逼吓,否则只会将他们推向敌对一方。
“此法可行,而且必须速行。若有必要,我可亲往游说诸宗族相助!”
顿了顿,郭英乂继续询问道:“刘将军,另一策是什么?”
“遣使向吐蕃求援!吐蕃不可能坐视不管,而且主公可用,杨错夺取剑南后、必然西顾吐蕃,以此为由游说之,请其出兵。但此法亦有缺陷,吐蕃距离太远,待使者赶到吐蕃,恐怕便要费时半月有余。纵然吐蕃肯援应,由调集兵马、筹备辎重,到最终出兵,没有一、两月,恐怕派不上用场。”
“能请得一援就是一援!”郭英乂略一思索,决然说道,“可速派使者携我亲笔书信,前往吐蕃!”
“对了,刘将军!”郑鸿渐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向刘展询问道,“岑参那里可有消息传回?”
“暂时还未有回讯!”刘展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岑参会不会有危险?”郭英乂面现忧虑之色,沉声说道。
“主公放心!以岑参的声望,又与李白关系交好,想必杨错不会为难他!只是这休战之事,恐怕有些艰难。”郑鸿渐宽慰郭英乂道。
郭英乂看了看刘展,刘展也只能无声地叹口气。
这件事,刘展实在是没有半点把握。
“踏踏踏……”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满面风尘的士卒来到厅外,大声禀报道:“启禀主公,剑州紧急战报!”
郭英乂心中一紧,急声说道:“进来禀报!”
“山南军严震部包围普安,攻打甚急,刺史请主公加派兵马救援!”进厅后,那士卒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军情绢书,大声说道。
刘展将绢书呈递给郭英乂,郭英乂迅速地阅览了一遍,面色大沉:“援军,援军,到处都要援军,我哪来这么多的援军可派!”
“主公……”就在刘展意欲劝谏郭英乂时,厅外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
“如蒙主公不弃,哥舒晃愿为主公分忧!”一个清悦却带着几分疲乏的声音从厅门口响起。
“哥舒将军?”郭英乂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厅门口那略显单薄的白色身影。
拜见主公!”哥舒晃缓步走进厅内,向郭英乂深施一礼。
从出现的那一刻起,郭英乂等人便看出哥舒晃的身体远未达到康复的程度。
英俊的脸庞呈现出异乎常人的病态苍白,眉目间更有一丝不寻常的灰暗之色,眼眶微陷,嘴唇微微泛白。
而且,哥舒晃的身体也明显要比病倒前单薄许多,看起来令人非常担心。
“哥舒将军,你身体尚未康复,怎可轻易来此?”郭英乂惊愕地询问。
“我贱体违和,有劳主公牵挂了!”哥舒晃向厅两侧的群僚微微点头示意后,恭敬地回道。
“哥舒将军既然身体未愈,何不在家中休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外人岂不是要怪罪我家姐夫不恤僚属?”
宋思杰眼中止不住地现出一丝恨色,不冷不热地“问候”。
“思杰!”郭英乂沉声喝止住宋思杰,随即命人拿来蒲团让哥舒晃能够较舒适地靠坐下来。
“哥舒将军,战局你已知晓了?”待哥舒晃坐定后,郭英乂和声询问道。
如今的战局已完全失控,郭英乂已有束手无策的感觉。而哥舒晃的意外复出,让郭英乂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略有耳闻……”哥舒晃微微点头,“但具体战况如何,还请主公相告!”
“刘将军,你将战局说与哥舒将军知晓!”郭英乂转头对刘展说道。
待刘展将北、东两线战况详细地说明之后,哥舒晃面色变得异常沉肃。
由于近段时间实在太过繁忙,刘展已经有十多天未有空去探望哥舒晃。
而在以往,刘展二、三日便会去探望哥舒晃一次,哥舒晃也是据此猜测到形势的恶化。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得知战局的恶化程度后,哥舒晃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哥舒将军可有化解眼前危困之策?”郭英乂直直地看向哥舒晃,急切地询问道。
“杨错和张献诚虽同时进犯,但其实是一真一假、一虚一实!”哥舒晃略一思索,低声和缓说道,“以眼下形势看来,山南军才是真正的威胁。而杨错的进袭十之八九只是徉攻,目的在于策应山南军的攻击!”
“哥舒将军莫非适才没有听清楚,杨错已经攻克石泉县,目前其正挥师急攻松岭关,南面的白马关目前也已岌岌可危。这样还只是徉攻?试问若是真正进攻,岂不是连成都都要沦入其手了!”宋思杰不屑地驳斥道。
见时至今日宋思杰仍然这般处处针对自己,哥舒晃眼中不自禁地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勉强收拾住心情,哥舒晃缓缓说道:“若杨错真有心进攻,必会令杨错以雷霆万均之势闪击而来,会让扶州李晟率军策应杨错。惟有如此,才可更多地攻城夺地,以免为张献诚一方占先。”
“而杨错若欲闪击,则必会先令崔宁将我山地军击灭。只要我山地军一失,杨错就可以水军配合步军,迅速推进。”
“甚至,杨错会派遣精兵经由水路,绕过前方阻隔突袭三台大营,直接切断了剑州和成都的联系,使山南军的一路军没有更大的成功。”
“如今,在我军与山南军的激战之时,杨错居然不闻不问,岂非可疑?此外,即便真要走陆路稳步进袭,以杨错之能,十多天下来恐怕也早已突破松岭关。综合此种种,我以为杨错之意只在佯攻!”
郭英乂等人听罢,微微颔首。
哥舒晃继续说道:“刘将军的猜测极有可能属实,朝廷肯定有关于剑南的相关协议,恐怕此次无论杨错军能够夺取多少土地,最终都要交付于张献诚。也正为此,杨错的行动才如此诡异。”
“如此说来,倒是岑参的陇右之行倒是没有必要了!”听了哥舒晃抽茧剥丝般的分析,郭英乂略显愕然地说道。
“待辨明虚实之后,就可有针对性地先退其中一方!”
“张献诚之意在亡我剑南,两方中必须先退了这一方才可。只要张献诚退兵,杨错自然会撤军!”
哥舒晃冷静地分析。
“但依如今之势,击退山南军恐怕也是极为困难。严震一军已攻入剑州,州治普安岌岌可危。张献甫、梁崇义之军更是兵力雄厚。吕老将军已两次求援……”郭英乂忧心忡忡地说道,“偏偏我方已无兵力可用!”
“主公勿忧……咳咳咳……”哥舒晃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哥舒将军,你怎样了?”郭英乂焦急地询问道。
“咳咳……不妨事,劳主公关心!”小半晌后,哥舒晃逐渐平息下来,面上“恢复”些许血色,但仔细一看,却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两路山南军中,其实威胁更大的,是严震这一路。严震兵马虽少,但其麾下却是山南军中战力最强的利州兵,且剑州一但被攻下,顺江而下就是梓潼。再往东就是成都。
“比之严震,张献甫那路虽然兵马众多,但我以为危险反而稍小。一则其士兵战力较弱,二则其军中居然有张献甫、梁崇义二帅,正是反为其祸。那梁崇义非但无法为张献甫提供臂助,反而会成为制肘。若我军能设法击破严震这一路,或可使战局有所改观,乃至扭转乾坤!”
“哥舒将军一言,尽解我忧!”郭英乂面色一松,大喜说道。
“若主公不弃,请授一支兵马,我愿为主公先行击破严震军!”哥舒晃勉强着支起身子,躬身抱拳向郭英乂请命道。
“但哥舒将军的身体……”看着哥舒晃虚弱的样子,郭英乂忧虑地说道。
“我微恙不足挂齿,恳请主公应允!”哥舒晃苍白的面庞上,表情异常的坚毅、决然!
郭英乂静静地望着哥舒晃,太阳穴腾腾地跳动,一股不明的情绪自心头生起,随即充斥整个心中,一些过往的景象在脑中迅速地闪过。
郭英乂也曾将哥舒晃当成自家子孙一般疼爱,彼此亲密无间。
但自从郭英乂接任剑南节度使之后,曾经的和睦逐渐地淡去。
哥舒晃在剑南军民中的巨大威望,成为年轻的郭英乂巩固位置的障碍。
郭嘉珍、宋思杰一众亲戚的不断鼓惑,乡间坊里有关哥舒晃背反的流言,更加剧了彼此间的芥蒂,以至闹到如此光景。
尽管如此,哥舒晃心中所想的仍是郭家。
“姐夫,不可……”宋思杰急欲出声阻止。
郭英乂一抬手,止住了宋思杰下面的话,随即缓缓点头说道:“哥舒将军,一切就拜托你了!凡可用之军,皆可任你调遣使用……”
“多谢主公信任!”哥舒晃躬身长施一礼,恳切地说道,“纵粉身碎骨,我也要保全主公基业!”
剑南的前途命运,再次落在了哥舒晃久病之后那瘦弱的肩上。
郭英乂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深深触动——若能度此危机,我必会厚待哥舒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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