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搭乘快船来到梁无忌所在蒙冲之上,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孤身犯敌之险。
见崔宁居然大胆如斯,蒙冲上有几名梁无忌的亲信既感惊愕。又有些心动,便欲招呼其他士兵一起上前捕获崔宁,借以要挟陇右水军让开道路。
但梁无忌左手一挥,喝止这些士卒的异动。
崔宁手提一把普通的宽刃短刀,面带自信微笑,看着梁无忌说道:“梁将军,请!”
梁无忌微微颔首,缓缓甩掉身上的铁盔铁甲,跟崔宁一样只穿贴身布衫,丝毫不顾凉爽的西风。
随即,梁无忌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短刀。沉声对崔宁说道:“崔将军,请!”
船上的其他士兵立即后退,将前甲板完全空出来。
作为崔宁、梁无忌交锋的场地。
“来!”几乎在同时大喝出声,崔、梁二人猛冲向对方。
“铿铿铿……”
两人奋尽全力,短刀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碰撞数十次,星花四射。
“乒乒乓乓……”的金铁相交声,不绝与耳。
周遭的两方士兵个个摒气收声,精神高度紧张地看着崔、梁二人的激斗,眼睛一转也不敢转动。
你来我往,闪躲腾挪,刀风凌厉,四、五十回合不知不觉间就已过去。
“嗬!”崔宁断喝一声,刀速突然加快,配合灵动地身形,仿佛幻化出漫天的刀影,劈头盖脸地将梁无忌罩在其中。
梁无忌浑然不惧,手中短刀挥舞得风雨不进,锐利的双眼不住地留意着崔宁的刀影。
接连格挡了三十余刀后,梁无忌眼中寒光微闪,身体急朝前纵,手中短刀电般刺出,人刀合一击向崔宁。
被梁无忌预判出下一步的行动、并展开致命反击,崔宁面色微变,惊慌之下身体的动作竟也似缓慢了下来。
“着!”梁无忌厉喝一声,刀势愈快,直刺崔宁的胸口,眼见距离已不足两尺。
周遭观战的陇右水军将士个个大惊失色,张口欲呼。
而残存的剑南水军将士,欣喜不已。
但就在这胜负即将分晓的关头,崔宁地嘴角突然浮出一丝笑意,身体后仰,仅以左腿支地,右腿猛地上踢,目标正是梁无忌地右臂窝。
没料到崔宁竟会有如此应对之法,梁无忌微一错愕后,急止住了步子,反向后跃闪躲。
崔宁嘿笑一声,在即将仰倒在地时,左手急探撑住地面,而后猛一发力,身体竟然凌空翻转过来。
还未完全站稳,崔宁便急纵向前,紧迫着梁无忌,短刀猛地刺出。
片刻之间,优劣之势就已逆转。
崔宁得势不饶人,一步紧似一步,直逼梁无忌。
“锵锵锵……”
崔宁短刀连刺,梁无忌拼尽全力左格右挡。
但此刻崔宁的刀势无论在速度、力道上比之先前都有较大提升。
一连格挡了十五刀后,梁无忌终于没能挡住第十六刀,手腕一软,短刀被激荡上了天。
随即,崔宁身形一闪,短刀已经逼在了梁无忌的颈脖处。
“梁将军,还要战么?”崔宁将刀收起,后退几步,笑着说道。
梁无忌表情落寞,无力地缓缓摇头,沉声说道:“不必……你赢了!”
其实,梁无忌也知道崔宁先前已经给自己留了手,否则自己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
崔宁欣慰地点点头,恳切地说道,“梁将军,得你相投,刘皇叔与张将军肯定会非常高兴地……如果你不嫌弃,我愿将这陇右水军统领相让于你!”
梁无忌面色复杂异常,眼中闪现一丝感动之色。
沉吟片刻,梁无忌仰天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传今……都把兵器放下吧,不用再打了……”
蒙冲上的司号士兵颤抖着吹响号角,将梁无忌的命令传递出去。
“啪嗒……啪嗒……”
残余的数百剑南水军士兵相继将手中兵器丢弃在地,头颅皆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旁的陇右水军士兵立即操船靠了上去,收缴了兵器,将一众剑南兵全部看押了起来。
崔宁长出了一口气,对梁无忌的选择感到由衷的欣慰。
就在这时,梁无忌缓缓向左边走了几步,先前被崔宁荡飞上天的的短刀正落在那处。
梁无忌右脚猛一发力,将短刀踢起,右手急探,将短刀接住,随即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梁将军!”崔宁大喝一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众人面前,梁无忌横刀自刎。
油绛县,县衙大堂。
听崔宁将大破剑南水军的经过和最终战果汇报过,杨错拍案叫绝。
“此战过后,剑南水军根基已动,再也无能为力了。凭此一战,崔将军足可名垂青史!我当即刻为崔将军表奏如此奇功!”杨错交口夸赞。
“多谢大帅夸奖!”崔宁起身出列,躬身抱拳深施一礼,激动地说道,“此一战,其实胜在大帅、军师的筹谋计划,属下只是照大帅计划行事罢了。虽有薄功,实不敢挂齿!”
“过便罚,功便赏,崔将军就不必自谦了!”我摆摆手,笑着说道。“崔将军大破剑南水军,固然功莫大焉;但野诗将军、城武等齐心奋战,终击溃邓阳大军,同样居功甚伟,我亦会为你等表奏功劳!”
“多谢(主公)大帅!”韦皋、野诗良辅等人一齐出列,躬身行礼说道。
“都起来吧!”杨错点点头,笑着说道。
随后,杨错来到乔琳身前,反过来向他躬身微施一礼说道:“先生,今次我军能在水、陆两路大破敌军。功劳最大的人其实应该是你。若无你悉心搜寻情报。若无你运筹帷幄,胜负难料。我这里代大唐、代三军将士,向你施礼了!”
“向军师施礼了!”以崔宁为首的军中将领一齐向乔琳躬身说道。
崔宁他们确是真心感激乔琳。
有了他的情报和奇谋相助,不仅能够立下大功,更大大减少了军中伤亡。
“大帅使不得,快快请起!诸位也请起!”
乔琳表情激动非常,丑陋的面庞因飞舞的神采,而显得格外顺眼。
完全放下了平日里略显倨傲的架子,乔琳躬身还礼。
叙完各人地功劳后,杨错面色忽黯,沉声说道:“此战虽获全胜,但我军亦有不小伤亡,太史将军更是血染沙场。我意在明日为阵亡将士安排隆重殓葬。并于油绛县南、涪江之滨,竖一石碑,将阵亡将士之名尽刻于石碑上。一为寄托哀思,二为传于后世。”
“大帅明见!”一听自家主帅把话说完,崔宁诸将个个神情激动,毫不犹豫躬身抱拳,齐声称是。
留名石碑传于后世,对阵亡将士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大帅!经此水、陆大战后。郭英乂军力可谓空前薄弱。末将以为,今时正是南下剿灭郭英乂的最佳时机。”贾耽建议道。
杨错笑着点点头,却没有答话。
仅从军事的角度看,贾耽的建议无可厚非,极有道理。
这一战对郭英乂的打击绝对是伤筋动骨。
一批军中坚将领非死即俘,在短时间,甚至永远都无法寻到替代者。
如邓阳,其在郭英乂军中的威望,除哥舒晃外无人能及。
在哥舒晃因病休养地时间里,邓阳就是郭英乂军中的支柱,但如今巨柱已塌,谁可顶梁?
如梁无忌,在剑南水军将领中,若梁无忌说自己是第二,便无人敢说是第一。
剑南水军便是由梁无忌和哥舒晃二人缔造出来的。
再如崔群,其在剑南军中是毫无疑问的第一高手,亦可被称为军中一胆。
这些优秀人才的流失,所带来的损失是难以言语的。
除人才外,郭英乂麾下最引以为豪的王牌——剑南水军。
经此次惨败,虽不至于说实力全无,但对比崔宁的陇右水军,无论在船只,还是士兵上,都已处于下风,加上梁无忌的自杀。
前途可谓一片渺茫!
但虽然有如此多地有利条件,杨错还是很难做出出兵剿灭郭英乂地决定。
新兵操练尚未完成、郭英乂仍有一战之力……
这些原因倒还是其次,最让人犯难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前不久,程元振差了个小黄门来告诉杨错一件事。
朝廷有旨,派裴冕担任剑南节度使。不仅如此,还下诏同意山南节度使张献诚出兵剑南。
说到底是为了给张献诚立功的机会。
“贾将军,现在恐怕还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乔琳笑笑说道。
“这是为何?”贾耽不解地询问道。
“贾将军可能还不知道,朝廷有旨……”乔琳便把前两天小黄门传的旨意,告诉了众人。
又从这份诏书开始分析,说明陇右军不宜南下的原因。
他分析的原因,与杨错所想一致。
“原来如此!”贾耽加入陇右军时日尚短,而且一直专注于募兵、练兵事宜,对于这类事情的确了解不多。
“难道只能放任郭英乂再去招兵买马,恢复军力?”野诗良辅有些丧气地说道。
“呵呵……这倒不必担心!”
“首先,郭英乂纵然想要恢复军力也没那么容易。仍在郭英乂手中的诸州郡,经过这段时间的连番征战,征兵相当的困难。”
“据细作所探,前几月郭英乂征募兵员就不太顺利。郭英乂如果急于征兵,必然会伤及百姓,丢失民心,这样反而对我方有利。”
“其次,山南节度使张献诚一直有心一雪前耻,再兴兵伐郭。以我料想,一旦张献诚得知郭英乂再惨败于我军之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乔琳寥寥几语,就将厅中众人的顾虑一扫而去。
看着乔琳神采飞扬地解释着诸将地疑问,杨错会心一笑。
如果乔琳当时被郭英乂所用,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地结果呢?
历史的发展,往往就会因那么一件事,而彻底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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