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能够抵御遭龙县敌军的进攻,吕贲不得已在州内倾力扩军、补充兵员。
然而在剑南诸郡,绵州地域虽是最广,但人丁却是最为稀少。
这是历史成因,杨国忠曾把绵州不少的农户强行迁到益州一带,扩充那里的人口,方便进攻南诏国。
而执行的人正是当时的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
既要扩军,又不能太过影响来年的农耕生产,吕贲费尽心思之后,决定以战补兵。
具体做法就是,掠夺乌蛮族人充兵。
得到吕贲的支持下,平蛮校尉贺文调用帐下能够使用的兵力三千人,又向绵州的一些宗族借了两千私兵,开始对乌蛮族发起蚕食攻略。
贺文是自幼熟读兵书,通晓文武。
成年后,贺文投效鲜于仲通以来屡立战功,几年下来,便擢升至平蛮校尉之职。
贺文本就是是绵州人士,对绵州地理人文情况熟悉非常,其征讨乌蛮,每每以弱击强,却罕逢一败。
乌蛮之民虽然勇悍,但于用兵之道却是知之甚少,所以根本不是贺文对手。
累战累败、失却人丁无数的情况下,乌蛮族人对贺文既恨且怕,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隐避山中,不与其正面交锋。
此次,乌蛮却是避无可避。
贺文采用多插旌旗牙幢、分布鼓角、夜里派人潜入山谷吹号击鼓等疑兵之计,不断逼迫压缩乌蛮族人的生存空间。
与此同时,剑南军还大肆毁坏乌蛮民的田地。
百般无奈之下,绵州乌蛮族长愤然聚集数万青壮族人,对贺文发起反击。
然而,仅凭血性之勇,是无法战胜贺文这等智勇双全的良将。
贺文领军与十倍之众的乌蛮族兵周旋十余日,并三败对手。
尽管每次贺文破敌之数并不甚多,但对乌蛮族人的士气影响却是极大。
贺文率军步步紧逼。
不得已之下,乌蛮族长只得一面与贺文纠缠,一面派遣使者前往平武郡求援。
那使者历经艰险,先就近到了龙县,恳请严波和田神功出兵相援。
严波已经知道己方与乌蛮之间的盟誓协议,亦清楚处理好乌蛮的关系对稳定剑南形势、以及增兵补户极有稗益。
所以,在接到求援的请求后,严波也不敢怠慢。
一面派遣快马向平武郡传递消息,一面召集郡中主要将、官商议此事。
郝玭认为己方新募士卒的操练尚未完成,还不到出兵地时候,若贸然出兵,未必能够成事。
一部分郡中大吏亦赞同此议。
但田神功却有不同意见。
田神功认为,吕贲、贺文所以对乌蛮发起大规模攻略,正是为了以战补兵。
以乌蛮族之势,根本就不是贺文对手。
所以拖得越晚,贺文就可能掠夺到蛮多的兵员。
如今贺文领军南击乌蛮,绵州州内防守必然有所空虚,正是进击的极佳时机。
严波对田神功的看法较为赞同,但郝玭所说的新兵操练不足也是不争的事实。
无法议定之下,严波连夜再急遣快马前往平武郡。
“军师!以绵州如此军力,我方岂非可以一鼓而下?”听罢乔琳的分析后,韦皋略显疑惑地询问道,“那吕贲何以如此大胆,在自保尚且不足的情况,竟会命贺文攻袭蛮族?他难道不惧怕我军乘机进攻么?”
“进攻乌蛮,也是吕贲不得已之举。绵州一州地广而人极稀。吕贲若要以寻常途径征募兵员,是难上加难。惟有这‘以战补兵增户’之法,吕贲也别无他策了。”
“而且吕贲当知晓我军在平武郡、龙县广募兵员之事,他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筹得相当兵员,我方新兵操练完毕之日,就是他束手待毙之时。”
“他如何能不着急?”
乔琳从容微笑,原本丑陋的面庞也因这自信的神采而显得悦目起来。
顿了顿,乔琳继续分析道:“至于一鼓而下绵州,恐怕也没有那般容易。一则,据细作回报,吕贲已在石密水之南畔严密布防。以防备我军进攻。”
“二则,若情势危急,吕贲还可向绵州宗族大户借调些兵员。据严刺史所估,绵州诸大宗族凑出五、六千私兵还是不成问题。故而,进攻绵州未必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难道先生认为此刻不宜进攻绵州?怎么与你前番所说不一。”崔佑甫微捋颔下清须,不解地说道。
“非也!”乔琳摇头笑道。“我始终认为,今时是夺取绵州的极佳良机,但我亦要提醒诸公,且莫认为绵州可信手拈来。若存轻忽之心。非但夺地不能,更有折戟沉沙之可能!”
“先生,你以为攻略绵州的关键在于什么?”乔琳话中的意思,在杨错看来并不难理解。
战略上可藐视对手,战术上却又要重视对手。
“大帅,在我看来,攻略绵州需留意这几处……”
“首先,夺取绵州。必须‘借势’!仅凭我方一军,在敌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强行进攻必会受猛烈阻挡。如此一来。非但会进展缓慢,更会徒耗大量兵力。反之,若能借得他方之力,为我所用,与我协同,便可收取奇效。”
“在我看来,绵州郡中可借之势有三:一为乌蛮,二为世家大族,三为百姓。贺文既擅用兵,麾下又有数千精兵。若无乌蛮拖住此人,必会影响我方进攻。绵州世家大族可聚私兵数千,他等为吕贲所用,便可成为极大阻碍,但若能为我方所用,却有可成为莫大臂助。”
“我知严刺史在绵州人脉极广,若得他相助,引绵州世家大族为我军所用,非是没有可能。吕贲麾下士卒多数为绵州本地之人。近乡近土、熟悉地利是其优点,但亦有莫大缺陷。试想,若是有其父、母、妻、子召唤,这些绵州士卒将会如何。”
乔琳神采更显飞扬,自信说道。
“不战自溃!”野诗良辅面现震惊之色看向乔琳,接口说道。
“嗯!”杨错微微点头,思索着乔琳的话。
可以说,乔琳的这一系列“借势”提议,不但考虑得很全面,而且刀刀见血,“狠毒”非常。
更可怕的是,每一提议都切实可行!既牵制,又从内部瓦解了敌军。
“其次,进攻绵州,我军出动多少兵马,出动哪些兵马,亦不可轻忽!”
“动用兵马过多,势必造成平武郡、龙县兵力空虚,将会予内外敌人可乘之机,我想那郭英乂复夺失地之心,定然不会轻消。
“反之,若动用兵马过少,又未必能够袭下绵州。”
“此外,平武郡、龙县虽有近四万大军,其中半数却是征募不足三月的新兵。尽管诸位日夜操练,但这些新兵距上阵破敌恐怕还有些差距。出击绵州,这些新兵断不可轻易动用!”
乔琳继续犀利的指出整个问题的关键。
厅内有些新兵曲都尉面现愤愤之色,似是对乔琳的话大感不豫,便要出来争辩,但被杨错以手势制止。
“再次,进攻绵州,也不得不考虑郭英乂可能的反应。”乔琳似未将厅内的些许骚动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一旦遭袭,吕贲势必会向郭英乂求援,郭英乂恐怕不会坐视绵州之失。”
乔琳几乎已将进攻绵州所需注意的一应关键问题,全部说了出来。
堂内,包括杨错在内的多数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围绕这一系列问题,众人进行了细致了商讨。
当日傍晚,杨错向龙县、油绛等地分别派遣快马,开始大规模调动兵马的行动。
平武郡调严越卿、高崇文、崔宽等三曲兵马前往龙县,以做攻略绵州之用。
油绛县调马燧和山字营并另外一曲士卒前往龙县。
平武郡调虎字营、熊字营,并贾耽、慕容复等八曲共万余士卒驻防油绛县。
龙县调新兵四千赶至平武郡。
征调陇右水军严砺部至龙县待命。
经过这一番调动后,龙县大致将拥有兵马一万五千之众。
其中过万士卒曾经历过战阵,战力与那些菜鸟新兵不可同日而语,杨错准备就以这些士卒作为进攻绵州的主力。
出征之后,龙县还有四千新兵,料想震慑那些不轨之徒足够了。
而平武郡的驻军将保持在两万以上,以及新组建的无当飞军。
平武郡驻军虽以新兵居多,但以两万余人之众。又有马盘县为犄角,用作本土防御应当足够了。
全部调动命令下达之后,无当飞军副统领孟龙拗着韦皋来见杨错,请求我允许无当飞军出征绵州。
孟龙是乌蛮族长的长子,对于陇右军进攻绵州之事渴求已久。
最终,杨错还是没有答应他的出战请求。
经过韦皋两月多的苦心操练后,目前的无当飞军已具一定架势,但与杨错想要的要求相较,却仍有相当距离。
此时将无当飞军派出,实非良策。
但杨错向孟龙许诺,一旦飞军操练成熟,就即刻允许出战。
三月初,最后一批兵马进驻龙县,杨错的将令亦随军而至。
此次攻略绵州,以田神功为主将,马燧为副,严越卿、高崇文、崔宽等将随军出征。
郝玭留镇龙县!
与此同时,杨错亲至油绛县,以防郭英乂大军进攻。
奉杨错之命,崔宁领陇右水军屯驻江口,逼压昌明县。
成都方面,负责情报搜集的刘展,一直对平武郡等地一举一动保持高度关注,细作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派出。
有细作将油绛县驻军猛增、以及陇右水军逼压昌明县的消息传至了成都。
得到刘展的禀报,郭英乂不敢怠慢,急将都督吕崇、长史郑鸿渐等人商议此事。
吕崇认为平武郡的敌军屯兵油绛,必是有意进犯,提议郭英乂增兵北线,以做抵御之用。
但刘展却提出不同看法。
刘展认为,这几月来平武郡里的敌军虽征募了大量兵员,但其操练的时日尚短,还不足以形成战力。
以杨错用兵之能,绝不可能行此不智之举!而且即便杨错真要进攻,也应该是先攻绵州,先稳定住后方才对。
刘展推测敌军如此调动,有可能是为进犯绵州做准备。
经过仔细思索之后,吕崇、郑鸿渐等人赞同刘展的分析,但同时他们也认为对杨错的从油绛县南下进攻也不可不防。
综合几方意见后,郭英乂决定一面派人急向绵州方面示警,另一面由吕崇亲率兵马增援北线,以震慑平武郡的敌军。
郭英乂不知道,笼罩在绵州上空的战云已经雷霆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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