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剑南军利用内乱之机破城而入,主将沈骏又战死当场,马盘县守军的抵抗意志立时便被瓦解。
除少部士兵在军司马徐浩的率领下死战得脱外,其余非死即降。
早被仇恨充斥头脑的宋思杰,毫不留情地命董猛将降卒全部格杀。
马盘县城东,从城中逃出的守卒见彻底摆脱敌军了追踪,终敢寻得一处树林稍事休息。
“徐司马,您不要紧吧!”一名什长见徐浩咳嗽连连,还不时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担心地询问道。
“咳咳……没大碍!”徐浩强打精神勉力说道。
在率军撤出城池时,徐浩曾与阻拦的董猛过了两招,侥幸逃得性命,但亦被击成重伤。
“司马,咱们现在该往哪里去?”另一名什长茫然不知所措地说道。
“沈将军的仇,咱们一定要报!”做了几个深呼吸,徐浩勉强将胸口翻腾的气血压下去了一些,随即以恨恨的语气回答道。
数月前,年轻的徐浩投军之时仅是一名普通步卒,但因其身手矫健,得到了沈骏的赏识。
在沈骏的大力举荐之下,徐浩才能迅速由步卒升什长、再由什长升为军司马。
故而,徐浩一直将沈骏当作兄长一般看待。
“司马,咱们就剩下这几百人,该怎么做?”起先问话的那名什长不太乐观地说道。
“沈将军在阵亡之前,已派快马前往龙州通报敌情,只要大帅得到这边的消息,一定会出兵为沈将军报仇。”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面派人向附近县城的弟兄示警,一面密切留意敌军情况,务必要将敌军的一举一动掌握后报与大帅知晓!”
徐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吟了片刻说道。
“听凭司马吩咐!”徐浩虽然年轻,但统军能力颇强,在沈骏军中深具威望。
听了他的计划,几名什长毫无异议地齐声应道。
八月十六日晨,火红的朝阳逐渐驱散了秋日的寒意。
剑南军分前后左右中五个密集方阵,整齐地排列在油绛县西城外,阵中旌旗猎猎招展,鼓声隆隆震鸣。
中军,一座小小的土台上,驻马而立的哥舒晃一袭银白轻甲,头顶狮心红缨战盔,棱角分明有如刀削的英俊脸庞上散溢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从容自若,沉静如林的气度让周遭的士卒军心大振。
“大将,我们是否要开始攻城?”梁无忌策马来到土台旁,朗声向哥舒晃请示道。
“杨错的援军出现了吗?”没有直接回答梁无忌,哥舒晃淡然反问了一句。
梁无忌摇了摇头正要答话,却被突然从南面响起的牛角号声打断。
“来了……”哥舒晃神色微微一动,立即拨马扬首南顾。
在南面微微偏西的方位,一支兵马迅速地朝剑南军的战阵接近了过来。
凭借多年来积累地丰富征战经验,哥舒晃很快就判断出敌军的人数大约在万人左右。
“传令。命中、右、后三军结玄襄之阵。迎击南面敌军!”哥舒晃沉声向身旁的号角兵下令道。
“嘟……嘟……嘟……”号角兵迅速将哥舒晃的命令传向全军。
与此同时,土台上的司旗士卒也用力地将令旗挥舞起来。
“子烈。你速回阵中指挥军士迎击敌军!”
“是,末将告退!”梁无忌向哥舒晃微施一礼后,迅速策马离去。
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到哥舒晃的将令的中、右、后三阵剑南军,迅速且队列丝毫不乱地运转起来。
三阵士卒打破原先的阵列,散成无数个小方阵,这些小方阵相互策应,又合并为一个大阵。
以弓弩手在前,戟兵居中,长枪兵列后。刀盾兵为两翼,形成了攻守兼备的玄襄之阵。
待剑南军的阵型转换完毕之际,对方的兵马也已经进逼至相距不足五百步,眼力颇佳的哥舒晃已能够遥遥地看清敌军前队那杆迎风招展的大红色战旗上的名号:
字分上下两行,上书“唐陇右节度使、赵国公”。
下行只有一个字,一个斗大而张扬的“杨”。
杨错,你果然来了……
“止步!”杨错勒住赤拨叱,高举手中霸王凤凰枪,沉声喝道。
几乎在同时,虎字、山字二营士兵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动静之间仿佛浑然一体。
“难缠的对手!”望着前方严阵以待、肃然生威的敌军,杨错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敌人的阵型设置颇为精妙,从正面进攻,无论是虎字营或是山字营,恐怕都得付出很大代价才有可能突入敌阵,而且若不能一举将敌击破,还极有可能陷在阵中。
“哥舒晃?”在敌阵中来回地巡视着,忽然杨错的目光定格在了远处。
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显眼地矗立着一杆红色大纛,纛下一骑白马,马上一将银盔银甲,在朝阳的映照下折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天地间的灵气光华仿佛尽皆聚在他一人之身。
尽管从未见过此人,但直觉告诉杨错。
他就是哥舒晃,那个剑南军中最危险的人物!
其父哥舒翰是陇右、河西节度使,在陇右河西中很有威望。如果不是哥舒翰投靠贼军,这场战斗将更加艰难。
“若能一举将哥舒晃击杀或是擒拿,非但龙州之危可解,而且对日后夺取整个剑南也将会有极大的稗益!”
心中一动,杨错仔细地观察起战场地形以及敌军的列阵情况来。
不多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极其诱人的想法。
实在是无机可乘!
如果有风字营在此,或许还有一丝可能。
仅凭自己一人单骑突阵,那上千人的弓箭手就是一个足以致命地障碍。
“大帅,我军进攻吗?”野诗良辅策马来到我的跟前,面色有些沉肃地说道。
显然,他也看出了敌军的棘手。
“不着急!”摇了摇头,杨错沉声说道。
敌人的兵力仍比陇右军占据优势,而且对方也不是什么弱旅,盲目进攻着实有些不智。
何况再过不了多久,严越卿和韦皋的后继兵马就该赶到。
到那时陇右军兵力应该可以与敌持平,甚至超过一筹,破敌也可更有些把握。
但是,虽然杨错不着急进攻。剑南军却先行“挑衅”了起来。
“传令,命梁无忌向南进逼,保持与敌劲步距离,以弓箭击敌!”
留意到对方只有近战步兵,哥舒晃淡淡一笑,朗声喝令道。
司旗士卒迅速挥舞起令旗,将哥舒晃地命令传递出去。
“保持阵型,进逼敌军至两百步!”一接到旗语,梁无忌立即纵声狂吼起来。
“保持阵型,进逼敌军至如步!”
“保持阵型……”
在各曲、屯的都尉、军司马喝令声中。近四千剑南兵动作一致地移步前进,不断向前方的敌军靠近过去。
至距敌前阵两百步距离时,梁无忌一扬手中大刀,止住了士兵的前进。
随即,他放声大喝道,“弓箭手准备!”
排在最前列的弓箭手动作异常迅速地抽箭上弦,将箭头微微上扬成仰射状,紧接着便是一阵整齐地开弦之声。
“放!”梁无忌一声大吼,将扬起的大刀猛地下劈。
“蓬~!”上千支长箭几乎同时击出,如乌云一般遮蔽了天空,密集地朝前方覆盖下去。
“山字营,防箭阵型,举盾!”
在梁无忌下令攻击的那一刻,马燧也厉声狂吼起来。
“唰!”近千面山字营特制的盾牌迅速而整齐地举起。
山字营士兵相互之间配合极佳,千面盾牌齐举之后绝无半点缝隙,宛如一面绵延百余步地完整“巨盾”。
“嗒嗒嗒……”长箭撞击在盾牌上,发出雨打般的声响。
坚硬的竹盾将长箭无一例外地弹了开去。
己方一轮箭雨对敌杀伤竟然为零,梁无忌不禁既惊又怒,随即再次怒喝出声,“放~!”
又一轮箭雨击出,但结果与前次完全一样,无数支长箭全被山字营士卒手中的盾牌弹开。
“恩?”将前方的情形看得清楚,惊诧于对方盾牌兵完美配合同时,哥舒晃也知道再继续射下去只能是徒废箭支、却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略一思索后,哥舒晃沉声对号角兵和司旗兵说道:“命令梁无忌停止射击,弓箭兵后退列阵,戟、枪、盾兵前进攻击!”
“全军后退,至距敌弓箭手四百步重新列阵迎敌。虎字营主攻,山字营侧翼掩护!”
见剑南军放弃远程攻击,准备改以近身战,杨错冷静地喝令道。
经过适才的观察,他已经判断出敌军弓箭手的射程在两百五十步内。
只要能够避开弓箭手的打击,论近身战,恐怕还没有什么步军会是虎字营的对手,哪怕是剑南军中最精锐的步卒!
“狡猾的家伙,果然难缠!”注视着敌军异乎常态地后撤举动,哥舒晃非常明了对手心中所想,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两军一进一退之间,战场很快南移了近两百五十步。
“虎字营,停止后退,列攻击枪阵!”判断与敌弓箭手距离已拉至四百步开外,野诗良辅高举手中长枪,沉声喝道。
转瞬之间,虎字营士卒已迅速列成四层攻击型枪阵。
“山字营,停止后退,侧翼掩护虎字营!”
在马燧的喝令下,山字营迅速一分为二,将虎字营稍显薄弱的侧翼护卫起来。
“娘的,终于不退了!”梁无忌恨恨地低喃了一句,手中大刀猛地向前一挥。
随即,戟、枪、盾兵开始缓慢加速,朝前方敌军发起冲击。
冷静判断出己军与敌军的距离,野诗良辅出声断喝道:“将士!长枪顿地,取投枪,投射准备!”
虎字营士卒将手中长枪刺入身侧土中,从身后取出两支投枪,一支倒插在地,一支持在手中,迅速做好了投射准备。
“不好!”看清对方步兵取出的奇怪短柄枪,以及随后摆出的架势,哥舒晃略一思索,便推断出对方的意图。
他立即出声喝令道:“传令,命梁无忌军即刻停止攻击,后撤与弓箭兵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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