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很犹豫是不是让杨错出任陇右节度使,回禁内问张皇后。
张皇后不好直接说杨错不合适,淡淡的说道:“杨错年少,恐担任节度使会让其他将领不服。”
肃宗以为有道理。
次日,肃宗召来李岘,并道:“我有了主意。杨错太年轻不合适担任陇右节度使,请卿家在为我推荐一个人。”
“陛下,恕臣直言。此番吐蕃入侵大唐就是看准时机,想要避过几乎是痴心妄想。如今除了杨错,其他将领都不合适。”李岘再次推荐杨错出任。
肃宗默然,反问道:“大唐真的没有可用之将,需要起用杨错出征。”
李岘也反问道:“如果有这样的将领,何至于丢失河西和陇右大片地方。”
肃宗长叹一声,同意李岘的说法,正式授杨错陇右节度使的重任。
当敕书下到杨府,杨错却称病不出,上表自己年轻不能担此重任,还有战场上受了伤,不便前往。
肃宗见杨错居然拒绝赴任,大为光火。
“这个杨错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抗旨。”肃宗很生气的对张皇后说道,“我看是对朕有意见,在这里故意和朕赌气。”
张皇后趁机进谗言:“杨错年轻气盛,单凭他抗旨就看出不适合担任陇右节度使,不如选派他人。”
“我也想啊!可是我现在手下是无人可用。如果有人的话,还用这个毛头小子做什么!”
“王难得,不是一员很好的猛将。”
“王难得不行,他虽然骁勇,却不是统兵御敌之才。”
“来瑱呢?”
“也不行。来瑱对陇右和河西不熟悉,无法短时间内做到抵御吐蕃。”
肃宗经过张皇后这么一说,再回过头一想,却发现手下真的只有杨错合适前往。
“算了,明日再下诏,让杨错为国事抱病出征吧。”肃宗扶额道。
张皇后忙上前给肃宗按摩,很识趣的不再多话。
但没想到肃宗第二次下诏,杨错还是称病不去。
这令和政公主很是奇怪,到书房里来见杨错。
“陛下两次下诏,将军为何不从!”和政公主尽量保持自己情绪的克制,“将军别忘了,自己身为臣子,是不能违抗君王。更别忘,自己身为女婿,更不能违抗岳父。”
杨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和政公主。
等她说完,杨错有些生气道:“我没忘,可我不想这样上任。陛下并非真心实意愿意我接任陇右节度使,而是没法子的情况下委我以重任。一旦我稍有差池,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是不会这样寡恩薄情。”和政公主还想辩驳。
“陛下当然不会寡恩薄情。”杨错将书啪的扔在桌上,“遥想当年我血战保护陛下到灵武,得到什么?如今我九死一生,换来的又是什么。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刻意闲置我吗!”
和政公主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杨错。
“陛下因我曾是太上皇麾下的禁军统领,又是杨家的余孽。无论我再怎么表忠心,都不会得到应有的信任。我还不如族兄,起码我的族兄能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做个太平郎。”杨错说完,继续拿起书本看书。
“身为臣子,怎么可以这样。”
“要我像一只狗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不起,有一大把的人愿意这样做。”
“你……哼。”
和政公主再度拂袖而去。
翠画见状,上前劝道:“夫妻之间那有不能说的话,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杨错不耐烦道:“如果你不满意也可以走。”
翠画转身离开。
杨错拿起手中的书本,扔在了地上,又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在了地上。
此刻的杨错突然很恨自己当年的决定,让自己成为驸马。不然也不会陷入这进退两难的窘境。
主屋内,翠画柔声劝和和政公主。
和政公主泣道:“杨错好像和我有仇似的,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翠画劝道:“将军是心里着了气恼,才会脾气这么暴躁。等过些时日,他心情好了,自然就不会这样。”
“我看他不是着了气恼,而是对陛下有很多的怨气。他把这些怨气都撒在我的头上。”
“不会的,将军不会是这种人。”
两人正说话间,贴身侍女来报说薛瑶英在外面求见。
翠画忙让蘅儿请她进来。
“我刚听说了书房里面发生的事情。”薛瑶英看见和政公主啼哭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忍,只好直言道:“我是局外人,有些事情看得比局内人清楚。姐姐可曾设身处地为将军想过。”
“我规劝杨错遵从皇命,就是在为他考虑。”和政公主道。
“姐姐的设身处地,恐怕是站在陛下的立场在看待问题。”一说起这事情,薛瑶英不免面有忧愁,“公主自始至终总是把陛下放在第一位,将军放在第二位。从来都没有把丈夫放在第一位,终于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和政公主有些错愕。
“将军不顾全大局,我们说他还有错吗?”和政公主不承认。
“是谁的大局?”薛瑶英反问她们,“是陛下的大局,还是大唐的大局亦或者将军的大局。恐怕姐姐始终是站在陛下的大局吧。”
和政公主沉默了。
薛瑶英又道:“其实将军心中很爱公主,但同时也很恨公主。因为你们从来没有为他真正的想过。就拿这档子事来说,为了大唐,将军当然义不容辞的接任陇右节度使。但是将军却不能去。因为陛下根本不信任将军,一旦去了陇右,再有人进谗言。将军又手握重兵,到那时谁能为之鸣冤呢。”
和政公主心中一阵痛,她们发现薛瑶英的话很有道理。
薛瑶英看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多说。
当晚,杨错谁的房间都没去,独自在书房里安寝。
和政公主带着翠画,缓步来到书房,看望杨错。
她见杨错躺在床上正在看书,遂上前坐到床沿上。
“将军还在生我的气呢?”和政公主柔声的问道。
“没有。”杨错合上书本,“我只是心里太烦闷,想独自静一静。”
“我知道将军为何事烦闷,将军请放心,往后我再也不说那些话。”
“你的话没有错,干嘛不说。”
“我听了薛妹妹的话以后,恍然大悟。这些年我总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说话,却从来没有想一想你的处境。这回你不去陇右是正确的决定,我支持你。”
“那我岂不是大唐的罪人。”
“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罪人不罪人。国家固然很重要,将军的命更重要。明知道此去是个死,还去做什么呢!”
杨错有些动容,起身搂着和政公主道:“不是我心中没有大唐和陛下,而是我很担心,我指挥到关键的时候,有人趁机戳我的脊梁骨。可是……眼下朝中一个能帮我说句话的人都没有。我不怕死,可我不甘心事情做到一半就窝囊而死。”
和政公主很理解杨错话里的无奈,含泪点头。
其实杨错还有层意思没对和政公主说,自己是太子的亲妹夫。肃宗为此十分的忌惮,很害怕太子能间接的掌握兵权。
李倓被贬后的影响,可谓十分的深远。
肃宗见杨错二次称病不出,有些气恼也有些疑惑,便没有急着下诏再催促杨错起行。
“先生啊!若是你在的话,我就不会疑惑不解。”肃宗灵光一闪,拍了一下大腿,“先生说不和我再见面,没说我不能去信询问良策啊!”
肃宗亲笔书信一封,命人送到衡山李泌手中。
数日后,李泌书信回来。
肃宗打开一看,李泌写了一段话,内容如下:
杨错被无辜搁置,心怀忧惧。担心自己前往陇右手握重兵,有人向陛下进谗言,说其有不轨之心。陛下一旦起疑,断其供给,则杨错必败。一旦失败,必然因此而获罪,故不敢前往。
李泌在信中还提到杨错是性情中人,对陛下也是忠心不二。但是再忠心的人也会害怕死亡,尤其是被蒙上不白之冤而死。
肃宗看完书信,幡然醒悟。喃喃自语道:“平日是朕过于刻薄杨错,才会让他这么害怕。”
次日,肃宗召杨错和和政公主入宫见驾,同时命李豫作陪。
四人在麟德殿见面。
肃宗没有像往常一样高高在上,而是自己面对儿子、女儿和女婿,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顿饭。
“自西巡以来,国事繁忙。我都没有机会和你们像一家人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今天我空闲了,把你们召集起来一起聚一下。”
肃宗的话,令李豫、杨错和和政公主都感到害怕。
天子无私事,肃宗突然降格礼遇,肯定是事情不寻常。
一家人吃什么不重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吃才重要。
席间,肃宗固然问了许多家长里短,但杨错和李豫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惧。
晚宴的最后,肃宗对杨错道:“陇右的事情,就拜托贤婿啦。”
杨错知道再不识抬举,将死无葬身之地。便跪拜道:“请陛下放心,臣必定竭尽全力,抵御吐蕃军。”
同时提出一个请求,允许他带走自己的老部下和亲手带领的四大营。
肃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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