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菲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觉得,它们和这个世界好像格格不入。唉,你别问我了,真的解释不清楚。”

    不只是她,在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挖空了心思,也无法解释那些游魂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对于我来说,它们至今都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而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它们也和我的一世祖有着莫大的关联。

    村民恢复了正常,藏在下寨的这些“游魂”也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老羌寨这边事眼看解决地差不多了,我和梁厚载商量了一下,打算再留下来观察一个星期,如果村民没有出现别的问题,我们就启程回山东。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回到上寨的时候,已经是临晨三点了,我们刚走到寨子里的大路上,陈道长才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进了村口,由于当天晚上的月光很亮,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也看见了我们。

    就这样,我们和陈道长顺利汇合了,他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嘴上说都忙得差不多了,心里却在想,陈道长这次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忙里忙外一整天,他就跑出寨子拿了趟烟,一点正事没干。

    在这之后,我们就在村口附近找了一间宅子,简单修葺了一下,所有人都住在这里,刘尚昂和陈道长负责每天去寨子里收集食材,我负责做饭,梁厚载和罗菲负责打理卫生,仙儿负责给我们添乱。

    在寨子里待了几天,我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青山碧水、与世无争。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也许我这辈子都和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缘分,一个星期以后,我们还要回乱坟山,看看地宫深处到底有什么,而在那之后,我们要去小天山找敏度。

    我师父常说,因为我的命理比较特殊,注定这一生都要波折坎坷。我爸也常说,生活这东西,就是一个事叠着一个事,永远没有处理完的时候。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对于老羌寨中的这份安然与平静,我心中却有种挥之不去的向往。

    梁厚载他们回到老羌寨的第五天,村子里的平静被打破了。

    那天上午,我和梁厚载正在院子里拆招,突然有人叩响了院门。

    罗菲开了门,我就看到哑姑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师傅们快来一下吧!”中年人一看到罗菲,就焦急地喊了起来。

    我伸长了脖子问他:“出什么事了?”

    就听他说:“村长昏倒了,你们快过去看看吧。”

    听到他这番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村长是谁?

    可这时我又看到哑姑那一脸焦急的表情,加上回想起老白头在村民面前的威信,立即回过味来:老白头出事了!

    想到这,我也没敢犹豫,立即冲出了院门,中年人和哑姑见我出来,一路小跑地引着我朝老白头住的地方赶,在我身后,罗菲和梁厚载也跟了出来。

    到老白头家的时候,我发现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他们看到我的时候,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个,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期盼。

    但我隐隐有种预感,老白头这一次,恐怕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进屋的时候,老白头的傻儿子正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里屋,他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两只拳头都紧紧地攥着,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紧张。

    这时候,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粗壮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对我说:“村长让你们进去。”

    我点了点头,正要朝里屋走,那人又拉住我的胳膊,小声说:“一定要救救村长啊。”

    这一次,我没敢给他任何回应,直接进了屋门。

    屋子里只有老白头一个人,此时他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阳光越过窗沿,落在他的脸上。几天前,他的头发还是黑中带着几缕白丝,可是现在,他的头发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白了,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了一些。

    我走到床边的时候,他才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我坐在床沿上,轻声轻气地对老白头说:“白大爷,我们带着您去省城吧,找个好点的大夫给您看看。”

    老白头还是笑:“看啥呀,我这是肺癌晚期,没得制,就别再耽误功夫了,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在他和我说话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感觉……他好像又老了一些。

    正这么想着,黄大仙也跑来了,他冲进了屋子,又快去走到老白头身边,搭了一下老白头的脉搏。

    我很紧张地看着黄大仙的侧脸,黄大仙的手指在老白头的脉搏上放了一会,随后他就转向了我,叹了口气说:“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村民身上的魂魄一除,老头子的魂魄就开始衰败了。”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老白头有些吃力地朝我扬了扬手:“是我不让他说的。呵呵,其实几天前,在我集结村民的时候啊,黄大仙就把这事告诉我了。你看,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活够了,可村里头的人不该遭这些罪啊,用我这条老命换他们下半辈子健健康康,挺值的。”

    我有些埋怨地看了黄大仙一眼,黄大仙刻意避开我的眼神,望向了老白头。

    我问黄大仙:“白大爷还有多久?”

    黄大仙看了看老白头的脸色,说:“最多半天。”

    只剩下半天的寿命了?这也……这也太突然了吧,昨天我见老白头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

    老白头听到黄大仙的话,顿时笑了:“还有这么久呢,哟,够我在寨子里再转一转,看一看了。对了,小师傅,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您说。”

    老白头的视线透过窗户,看了看那些聚在院子里的村民,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们都是苦命人啊,随着我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个头了。小师傅,我知道你人脉广,手里头资源也多,你看,能不能把我这些乡亲带出山去?”

    我长吐了一口气:“可以,我离开以后,会着手安排这件事的。”

    听到我的答复,来白头将目光慢慢转了过来,对我说一声:“那就谢谢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当初在二龙湾支建的人,大都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就连老白头这样的复制体也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五十年沧桑巨变,王大富成了最后一个活着的见证者。

    在自己的请求得到满足之后,老白头已经没有牵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自己的傻儿子和哑姑唤了进来,让他们扶他下床,带着他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寨子里再走一走、看一看。

    老白头在寨子里走动的时候,所有村民都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起走上山坡,一起走上田间的坎道……

    自从师父过世以后,一见到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我就会下意识地避开。黄大仙和我完全不同,他很想看看,像老白头这样复制体,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会有怎样的表现,于是也跟着老白头一起在村子转了起来,而我则带着罗菲和梁厚载回了村口那边的老宅子。

    中午的时候,黄大仙皱着眉头回来了,他说,老白头死的时候很奇怪,一点也没有不舍和痛苦,就是突然倒在了地上,面带微笑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老白头明明要死了,脸上却带着笑容。

    陈道长点上了旱烟,长吐一口云雾,对黄大仙说:“因为他解脱了。”

    黄大仙疑惑:“他的儿子是个傻子,村民还没有离开大山,难道他不挂念他们吗,如何能解脱呢?”

    陈道长说:“有挂念,也未必不能解脱,只有执念才会让人无法解脱。”

    黄大仙皱起了眉头:“我不懂。”

    陈道长:“慢慢就懂了。”

    一边说着,陈道长就站了起来,又对我说:“有道,咱们走吧。”

    我说:“不参加老白头的葬礼吗?”

    陈道长摇头:“不参加了,咱们毕竟是外人,就这么胡乱掺和进去,挺不好的。还是走吧。”

    我点了点头,叫上刘尚昂和梁厚载,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

    而当我们拖着行李箱离开宅院,准备离开村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就看见哑姑带着老白头的傻儿子阿贵跑了过来。

    他们两个在离我们四五十米的地方停下,哑姑抬起手,奋力地朝我们挥了挥,阿贵也学着哑姑的样子,和我们挥手告别。

    此时老白头住的地方又聚满了人,所有人都望向了大路这边,我不知道他们是望着哑姑和阿贵,还是望着我们。

    我冲哑姑笑了笑,又朝她挥挥手:“回去吧,处理好老白头的后事,我会让人来接你们出山。回去吧!”

    说完我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村口。

    在我们离开老寨的时候,寨子里的中正炁场也彻底散尽了。

    等到走远一些,梁厚载才回过头,朝着羌寨的方向看了一眼,长吐一口气,说:“那座土楼被山上的潮气侵蚀了几十年却不肯倒下,也是特意等着咱们么?”

    我没说话,闷闷地走在河道上。

    我们花了四个小时回到山路上,并在路旁的杂草堆中找到了刘尚昂车,陈道长从车上拿走烟杆的时候竟然忘了关车门,还好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人发现这辆车,要知道刘尚昂的狙击枪还放在后备箱里。

    对于此,刘尚昂好一阵的唠叨,可陈道长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硬是说他走的时候明明锁好了车门,而车门之所以开着,要么就是被人撬开的,要么就是刘尚昂的车锁坏了,反正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刘尚昂检查过车锁,没坏,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陈道长就说,可能是他锁车的时候坏了,现在又好了。

    明明做错了事还死不认账,刘尚昂被他气得够呛,一直到车子开出山区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唠叨着,陈道长一开始还回嘴,后来干脆就装作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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