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靠在石壁前看了看,转过身来对我说:“这些比较细的根须……好像不是圣树的根。”

    我问杜康:“怎么判断?”

    杜康说:“生长的方式不一样,圣树的根系是从左向右、从上到下延伸,另外一种根系正好和它相反,是从洞穴的深处蔓延过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也留意到了,那些相对更为粗大的腐根是从左到右渐渐变细的,而另外一种根须则是越靠右的越粗。

    我估计,这些新根有可能是山妖的根系。

    之前刘尚昂说,他在邪神的记忆中看到过一只奇怪的矮骡子,那只矮骡子不但在大寨的废墟中站立了很多个年头,而且手中一直拿着山妖的“首级”。

    也许我们之前碰到的那只怪物,就是那只矮骡子,它在这个洞穴中被妖气滋养千年,就算发生一系列的异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山妖,它本来就是妖尸,只要尸气不散它就不会死,那个所谓的“首级”似乎就是它的尸气源头所在,矮骡子将它带到了洞穴底层,而它则在这里生出新根,和圣树的腐根融为一体。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就听粱厚载说道:“邪神固然是很危险的,可到了这个地方,邪神对咱们就没有威胁了,山妖也是。”

    我望向粱厚载:“什么意思?”

    粱厚载说:“道哥,其实在你将地面上的邪神炁场引出山谷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邪神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我们走到这里,它都没有直接对咱们出手。你走了罡步,也用了好几次番天印,邪神不可能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可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为什么呢?”

    我想了想,回应他:“因为它没办法阻挡咱们。”

    粱厚载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那只矮骡子应该是受到了山妖的蛊惑,才带着山妖的首级进了地穴。而山妖之所以煞费苦心地来到这个地方,是想吸收圣树腐根上的精华吧。你看那些根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向了石壁上的根系,随后继续说道:“那些细小的根须生长在腐根周围,却没有和圣树的根系一起腐烂,这里没有光,就算山妖变成了邪尸,可它的原形毕竟是一棵老树,树没有光,还能生长吗?地上的部分不能,地下的部分也不能。它能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生长出这么庞大的根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它吸收了腐根的养分。”

    也就是说,现在的妖尸,已经和圣树的腐根融为一体了。

    虽说邪神的本质是一股带有自我意识的炁场,可邪神炁场的根源,似乎就是这些腐烂的根须了吧。看样子,妖尸很可能是企图让这些腐根变成它的一部分,从而占据邪神的炁场,成为一个具备实体的新邪神。

    它做得很好,至少它将圣树的腐根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但它是不可能成为邪神的。别忘了,不只是妖尸有自己的意识,邪神也有,而且它的意识是万余人的怨气所化,比妖尸强得多。

    邪神是不可能任由妖尸将它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在两者不断融合的这千多年岁月里,应该是处于一种不断争斗和相互制衡的状态。妖尸占据了邪神的炁场源头,却无法压制邪神的意志。

    试想一下,一个身体里有两种同时存在又互相对抗的意识,会是怎样一种结果?那就是谁也无法控制这个身体。

    怪不得我们进来这么久,邪神和妖尸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它们两个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们,但谁也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来对付我们。

    之前那个怪物是它们的守门神,一旦门神死亡,邪神和妖尸的心脏就同时暴露在了我们面前。

    刚才妖尸用自己的妖气扰乱我们的感官,也许就是它能做的最后一丝努力了。

    这时粱厚载又对我说:“看样子,事情要比想象中简单得多。”

    我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粱厚载:“邪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为什么韩晋还能借助它的力量来施展诅咒?”

    粱厚载就向我解释:“古巫术就是这样,在血契建立以后,不管邪神愿不愿意,它的力量都会被借用,而且因为有那道血契约,邪神被分出去的那部分力量就会到处追杀你,如果在这股力量被耗光以后你还是没死,它就会再分出一股力量来完成诅咒。这是灵媒巫术共有的特性。”

    其实我还想多问一问和“灵媒”有关的事情,可眼下也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

    刘尚昂走到石壁前,将耳朵贴在上面倾听,过了片刻,他转过头来对我说:“那阵声响变得更急了,我觉得这面墙里面肯定有东西。”

    我沉了沉气,用“背尸”的手法将黑水尸棺的炁场凝聚在食指尖上,而后就用这根手指轻触石壁。

    番天印的炁场已经完全驱散了这里的邪气,我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感知邪气的源头。

    在我的指尖和石壁接触的一刹那,我就感觉到在石壁的对面有东西在蠕动。

    这不是背尸带来的特殊感官,确实有东西顺着墙壁蠕动,仅凭指尖上的触觉就能感觉得到。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同时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上。

    黑水尸棺的炁场流入石壁,并在大片岩层中慢慢流转,很快,我就感觉到石壁的另一侧传来一股非常强悍的邪气。

    妖气、尸气,还有邪神的特殊炁场,全都集中在那里。

    我放下手臂,长出一口气浊气,而后对仉二爷说:“邪神和妖尸就在石壁对面,离咱们大概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仉二爷十分惊奇:“这么近!”

    我说:“二爷,你能砸破这面石壁吗?”

    仉二爷走上前,用力按了按石壁的表面,问我:“它有多厚?”

    我仔细回忆了刚才黑水尸棺炁场在石壁上蔓延的距离,对仉二爷说:“将近一米吧。”

    “砸不破,”二爷立即摇头:“这可是一米厚的岩层。”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刘尚昂:“你带爆破用的东西了吗?”

    刘尚昂咧嘴笑了:“咋能不带呢,从老包那走的时候我就偷偷弄出来不少,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我拍拍刘尚昂的肩膀:“别炸得太狠。”

    刘尚昂依冲着我笑,而我则带着其他人提前退出了一段距离。

    如果我现在有破拆用的铁锤和凿子,我绝对不会让刘尚昂用炸药。爆炸产生的冲击破太生猛,我就怕这个地穴会崩塌。

    不过刘尚昂看起来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先是拿出工兵铲,将石壁上的根须清理出一片足以安放炸药的空间,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面团似的东西,将它贴在了石壁上,又在“面团”上安插的引线。

    刘尚昂点燃引线,就快速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他刚到我跟前,就听“嘭”的一声闷响,黏在石壁上的炸药爆炸,碎石片和尘土顿时四处崩飞。

    炸药的威力不算太大,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引起整个洞穴的震荡,只是从石壁和地面上传来轻微的震感。可石壁上也仅仅被炸出了一个很小的洞,就算是刘尚昂都未必能钻得进去,更别说仉二爷了。

    我心中正疑惑,就听刘尚昂对我说:“我做的粘土炸药是小当量的,得多炸几次。嘿嘿,放心吧,洞不会塌的。”

    说完,他又急匆匆地跑到炸口那边,如法炮制地将一块粘土炸药贴在了石壁上,点燃引线后就跑到我们这边来。

    他反反复复折腾了几次,石壁上终于被炸开了一道足以容仉二爷穿行的缺口,在这之后,他就在这个缺口中贴炸药,将缺口拓深。

    由于炸药的威力不大,接连几次爆炸以后,洞穴也没有出现大的动荡。

    但我还是担心这样的爆炸可能会摧毁洞穴结构中比较脆弱的部分,连续爆破,一样会让这样的毁坏加深。

    这时刘尚昂又一次跑到我身边,对我说:“最后一炸,石壁那边已经通了,再稍微扩大一下。”

    我立即问他:“洞口另一侧有什么?”

    嘭!

    我这边刚说完话,石壁上又是一声闷响,这一次从炸口中崩出来的碎石明显比前几次少了很多,看样这个缺口已经被完全炸穿了。

    刘尚昂这才对我说:“黑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炸穿石壁以后,刚才的声音就消失了。”

    我点点头,抱起番天印走向石壁上的炸口,仉二爷则打开了手电,为我照明。

    在缺口的另一侧,是个面积不算太大的石室,地上遍布着圣树的腐根和山妖的根须,可我环伺一周,却没有看到山妖的“首级”。

    仉二爷拿着手电进来,照了照头灯无法照亮的角落,这时我才看到,在石室的左前方还有一个半米高的洞口,灯光照进洞口,一团团蚯蚓就盘踞在那里,有些还在蠕动。

    一看到这些东西我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仉二爷倒是没什么异常反应,他仔细看了看那些蚯蚓,对我说:“大多数都是死的,活着的只有最上层的几条。”

    我硬着头皮朝洞口望去,果然发现盘踞在那里的蚯蚓大多都是不动的,只有最上层的几条在蠕动,而且它们的动作非常迟缓,似乎极度虚弱。

    仉二爷大概是发觉我脸色不太好,就问我:“你怕蚯蚓?”

    我摇头:“不是怕,就是看到以后有点犯恶心。”

    仉二爷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过去老柴也怕这东西,没想到这个毛病也传承下来了。”

    这时杜康拿着工兵铲走向那个洞口,当他快要接近洞口的时候,洞中立刻想起一阵“悉索悉索”的声响,那声音很碎,好像有很多东西同时动了起来。

    杜康稍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上去,用手将洞里的巨型蚯蚓一根一根地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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