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官衙原本是冷清之地,一般公卿权贵都不愿意来河南府,唯恐沾惹上什么是非,但今天上午却有点不同寻常,宇文述亲自拜访刚没多久,柴绍又拿着燕王金牌来向李纲施压。

    就在李纲刚刚把柴绍送走,李纲又迎来了一个重要人,齐郡通守、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张须陀,张须陀年约五十余岁,身高六尺七,肩膀宽阔,头大如斗,狮鼻阔嘴,一双凌厉的鹰目,长得威凶猛彪悍、不怒自威。张须陀在天下十猛中排名第六,一把九十斤重的七星宝刀使得出神入化,他曾率十五名小卒力敌万人,威名早已传遍天下。这次进京,他本是为了解释联军征讨张称金大败一事而来,他的军队还没有进入战场,四郡太守贪功心切,却中了张称金的诱兵之计,数万民团军全军覆没,朝野震惊,杨广极为震怒,下旨彻查此事,但四郡太守却反咬一口,称张须陀接应不力才导致大败。

    加上张须陀为人清高耿直,不善变通,不懂官场之道,使他在朝中人缘不太好,人脉不足,朝廷大臣纷纷支持四郡太守之辞,张须陀变得十分被动。怎奈屋漏又遭连夜雨,昨天晚上他的部属出了事,秦琼和罗士信帮朋友打架却失手杀人,身陷囹圄,张须陀又气又急,罗士信是他的爱徒,情同父子,秦琼是他心腹大将,情如手足,他怎么能见死不救。万般无奈,张须陀只得厚着老脸来恳求李纲宽恕自己的手下。

    张须陀跟随李纲走进了内堂。两人在内堂坐下,张须陀满脸焦急道:“我听罗士信说,本来是宇文太保挑衅燕王侍卫,双方打起来,结果秦琼仗义助拳,失手打死了一名宇文太保,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李纲苦笑一声,“如果只是打死一个平头小民,赔一笔钱,只要对方肯接受撤案,那么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可偏偏打死的是宇文太保,宇文述态度很强硬,一定要深究到底,恐怕只能以公论公了。”“以公论公又是怎么处置呢?”张须陀不安地问道。李纲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我基本上已经查明了,宇文太保挑衅在先,拔刀在先,伤人企图在先,秦琼应该属于过失伤人之罪,按照本朝大业律,徙三千里,配军十年,如果刑部能再酌情处置,配军时间还可以再减少几年。罗士信协助杀人,发配边军为戍卒十年。”张须陀心情沉重之极,徙三千里,配军十年,不管再怎么轻判,秦琼这辈子都完了。他低低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我听罗士信说,有一名燕王侍卫也承认自己是主凶,这又是什么缘故?”

    “是什么缘故,罗将军没有告诉张通守吗?”李纲淡淡问道。“他认为是仗义?”李纲点点头,“正是如此,秦琼是仗义助拳,韩成又怎么能让你们那几个帮忙的独担罪责,所以他也要认罪,我估计他的想法是替秦琼分摊一半的罪责,如果是子替父顶罪,倒是可以,但这种情况,我估计不仅宇文述不干,燕王也不会答应。”停一下,李纲又道:“张通守或许不知,宇文述却认定是韩成所为,他认为秦琼是想替韩成顶罪。”

    “为什么?”张须陀一愣,虽然他不懂官场潜规则,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他并不愚笨,他愣神只是一会儿,还是反应过来了。“莫非宇文大将军对燕王不满?”张须陀有点唐突地问道。李纲缓缓点头,他并不认为张须陀问得唐突,事实如此,他冷笑一声道:“昨晚宇文智及主动挑衅燕王侍卫,也是同一个原因。”“那结果会怎样?”“很难说啊!”李纲苦笑一声道:“作为经办此案的主管,我会如实上报,提出我的判决意见,至于刑部会不会通过,我也确实不知,总而言之,这桩案子只会越来越复杂。”张须陀最终只得怏怏离去,他总算弄明白了自己手下的处境,河南尹李纲坚持原则,认定人是秦琼所杀,倒是宇文述坚持韩成才是真凶,张须陀也无计可施,他只得听天由命了。

    宇文述果然在深夜前来拜访虞世基这个杨广跟前炙手可热的权臣来了。虞世基站在大堂门口等候,倒不是因为虞世基不想去门口亲自迎接宇文述,也不是瞧不起宇文述不给他面子,而是虞世基是一个有自己规矩,而且会坚持自己规矩的人。

    高官权贵前来拜访,就是现在的规矩,继子夏侯俨替他出大门迎接,他在中门处等候,这已经是极给面子。如果级别再低一点,他只会坐在堂或者外书房等候,一般普通官员来访他连见都不会见,直接让儿子替他接待。如果一些富商大贾求他办事,他甚至连门都不给进,直接让管家收下礼金,除非礼金特别丰厚,他才会不吝一见。

    这时,夏侯俨领着宇文述渐渐走到了中堂门口,几盏灯笼出现在十几步外,虞世基笑呵呵迎上前,“宇文大将军身体不好,就不要出门了,让智及来说一声,我亲自上门拜访就是了。”“茂世公务繁忙,哪里好意思让茂世亲自上门,还是我这个闲人跑一跑吧!”两人都是官场老油条,且地位高崇,所以说话做事都非常讲究规矩,宇文述已经事先让儿子和夏侯俨联系,把大致情况通过夏侯俨告诉了虞世基,虞世基没有一口回绝,宇文述才会亲自登门,这样就避免了事情谈不成的尴尬。

    不仅如此,从彼此称呼上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虞世基自己称呼宇文述为宇文大将军,却又让儿子称呼他为世伯,既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又硬中带软,表示有商量的余地。而宇文述则直接称呼虞世基表字,这就是套近乎,求他办事了,这就是官场,一言一行皆有深意。不象张须陀那样不懂官场规则,不通人情世故。

    宇文述心知肚明,只要虞世基肯见自己,那事情就有商谈的余地,两名手下搀扶着他起来,慢慢跟随虞世基进了外书房。有侍女上了茶,所有下人都退出去了,外书房内只有虞世基和宇文述两人,虞世基喝了口茶,淡淡笑道:“听说令郎昨晚出了点事,和燕王侍卫起了冲突,是吗?”“哎!虎落平阳遭犬欺,连小小的侍卫都敢藐视我儿子,打死我的假子,大隋天下倒是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李纲不是自诩公正清廉吗?难道他不能给大将军主持公道?”虞世基语气中带着讥讽的口气,他早就看不惯李纲的自诩清廉了,尽管他身份崇高,说话要注意分寸,但言语中还是露出了对某些人的不满。宇文述又叹了口气,“一面是燕王,另一面是被免职的大将军,他怎么可能公正得起来,明明是燕王侍卫杀死了我的假子,他却想把罪名按在一个底层军官身上,令人心寒啊!”

    “那我能帮大将军做点什么呢?”虞世基不露声色地问道。“我希望茂世贤弟能主持公道。”“恐怕有点难啊!如果河南尹定了罪,刑部要么同意,要么驳回让他们重审,很难越俎代庖。”“也不是没有先例。”宇文述连忙道:“当初重审宫中猫妖案时,不就是刑部直接把案子从河南府衙拿过来吗?”“那是因为刑部有巡查制度,对已经审结的案子可以复审,但像这桩案子尚在审理之中,刑部直接干涉恐怕不太好,要不大将军再等一段时间?”

    宇文述哪里等得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他处心积虑,就是想利用这件事打击一下燕王为自己出口气,如果再拖下去,非但不能出口恶气,恐怕自己假子也白死了。宇文述当然知道,这对虞世基其实是小事一桩,他只是为了讨价还价,才把事情说得这么难。宇文述知道虞世基需要什么,虞世基比自己还贪,他把难度提高,明显是想狮子大开口了。可为了自己的前途,虞世基就算狠狠敲诈他,他也只能认了。

    宇文述坚持道:“我觉得应该可以吧!”虞世基笑了笑,却把话题转开了,他指着书房笑道:“你觉得我这间书房如何?”宇文述打量一下笑道:“清雅有余,浓丽不足,墙上略有点偏冷了。”“说得不错,我是打算挂几幅乡党字画,怎奈府中字画虽多,却没有一幅同乡书画,甚是遗憾啊!”虞世基已经开出价码了,说得很含蓄,像谜语一般,但宇文述却立刻解开了他的谜底,虞世基本身就是书法名家,他弟弟虞世南更是一代书法宗师,能让他看上眼的书法大家,还特意强调了同乡,也就是虞世基祖籍会稽郡,那恐怕只有两人,王羲之和王献之父子,估计虞世基指的是王羲之。

    宇文述心中暗骂,他府中藏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真迹,是他的珍藏,虞世基想要的应该就是这幅字。宇文述呵呵一笑,“茂世是书法大家,自己写一幅岂不是更好?”“伯通兄说笑了,我这点水平怎么敢出丑?”两人说笑几句,宇文述便起身告辞,他也不再提那件案子,虞世基也不再多说,两人都心知肚明,价码已经开出,最后就看他们交易能否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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