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良娥玦
嘉良玘的下峒寨之行,本来应该是充满喜悦的。他得到了阆族最美丽的姑娘滇良乃棣的信物,得到了她的爱。可是他的心并不因此感到满足,相反,他感觉十分沮丧。他没有想到滇良乃棣对于和自己组成一个家的想法,完全不感兴趣。是她对自己的爱还不够充分吗?还是说自己的想法太过突兀和大胆,让滇良乃棣无所适从呢?
因为沮丧和失望,当在建造原本是为自己和滇良乃棣居住的围楼时,嘉良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心细如丝的长姐嘉良娥玦看出了嘉良玘有心事。
自从弟弟嘉良玘当上大首领,嘉良娥玦就有一种危机感。原本由她掌握的族产,似乎有被夺走的危险。尽管母亲嘉良娥一再地安慰她,并没有任何人来取代她掌管族产。因为嘉良玘虽然成为了大首领,但他对这方面的事物完全没有经验,也没有兴趣。她嘉良娥玦仍然是辅助大首领的掌管族产的唯一人选。
可是嘉良娥仍然不放心。嘉良玘对她总是保持着距离,这种距离让嘉良娥心存疑虑。
这天,她来给嘉良玘送饭,看见他对着将要完工的围楼发呆。她终于忍不住,发问道:“阿玘,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嘉良玘没有作声。
他觉得长姐不可能理解自己的烦恼。
嘉良娥玦在他身边坐下,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们的头上、身上,温暖而和煦。觅食的鸟儿鸣叫着在他们眼前飞过,呱噪热闹。
好一会儿,娥玦见嘉良玘仍然不回答,她于是自己絮叨起来,说:“阿玘,你要是累了呢,就休息一会儿。饭我给带来了。你要是有心事,去拜拜山神,山神会指点你的。还有,你不用担心,盖围楼的事你可以交给我,我保证,给你盖一个寨子里最好的围楼。”
嘉良玘轻叹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道:“阿姐,为什么天上的苍鹰可以独来独往,我却不能够自己成一个家呢?”
他的话让娥玦暗地里十分吃惊。她想不到嘉良玘这么不情愿与自己一起居住。但她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担心,而是温柔地回答说:“你一定知道苍鹰在哪里落脚,你也一定见过苍鹰哺食它的幼崽。阿玘,别傻了,苍鹰和你都需要一个家。你和我是一家人。一家人怎可以相互嫌弃呢?”
娥玦的声音虽然柔和,但她的话语却含意尖锐。
嘉良玘不禁站起身来。
按照之前和母亲的约定,他不能独住。他原本期望滇良乃棣愿意成为他的围楼的女主人。如今乃棣不来,他只能接受这个他不喜欢的长姐。
嘉良玘心里充满了烦恼。他没有看娥玦,而是仰头看着天空,冷冷地说道:“我是一个猎人,我见过的苍鹰,比你养过的鸡还要多。独来独往的苍鹰你见过吗?大树再高,苍鹰也不会在树的枝头筑巢。苍鹰只在比云还高的高山悬崖上落脚,那是因为,苍鹰拥有一个高远的灵魂,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家。”
对于嘉良玘的这番话,娥玦很是震惊。从前,姐弟二人虽然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嘉良玘从小就跟随族中猎手进山打猎,而娥玦更多时间是和母亲嘉良娥一起。两人相互之间实在是欠缺了解。嘉良娥玦难以明白嘉良玘心中所思所想。
“阿玘,你如今是大首领了。长姐我为你感到高兴。可是无论你多么能干,你也需要帮手不是吗?阿姐我向你保证,我和我的孩子们,都是你最忠心的跟随!在新的围楼里,你嘉良玘是一家之主!家里一定都是听你的!所有事情,我都一定遵从你的意志,一切做到让你开心满意为止。”嘉良娥玦生怕嘉良玘不明白自己的诚意,她反复赌咒发誓地说道。
嘉良玘听着这话,他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你能保证,我说什么你都能做到吗?”
“当然。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们的大首领。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要去打狼王!我需要族里那枝最珍贵的铜矛!”嘉良玘目光炯炯地看着长姐,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了这话,嘉良娥玦不由身子一震,心脏砰地急速跳动起来,似乎她全身的血都涌向了大脑。一向冷静温和的她,此时竟然头脑纷乱地说不出话来。
“我要拿着那枝铜矛,去猎杀狼王。没有铜矛,我就算是追上了狼王,也杀不死它。阿姐,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杀死狼王!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有多么的艰难,我都要去实现我的这个愿望!因为我若是杀死了狼王,我将会成为我们阆族永远的英雄,阆族的后代子孙,将永远记得我嘉良玘的名字!而你,既然你说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那你就帮我拿到那枝铜矛,助我猎杀狼王!”嘉良玘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长姐的失措,继续说道。
说起来,这枝铜矛,是祖上传下来的镇族之宝。关于铜矛的来历,有好几种不同的故事。有一个故事是说,曾经有一个祖先在山中打猎时,救了一只化身为麋鹿的山神。山神为了感激这位祖先,就送了这枝青铜打制的尖矛给这位祖先,还告诫这位祖先要好好保存这枝铜矛,不可丢失。而另一个故事是说,很多很多年前,阆族曾经和外族发生战争,英勇善战的阆族战士打败了外族,缴获了他们很多的武器,其中有一个最为贵重且厉害的武器,就是这枝铜矛。但是因为这铜矛象征着战争,所以族里任何人都不允许动它。除非外族人再次来攻打,阆族必须自卫时,才可以使用这枝铜矛。第三个故事,说的是阆族的几个祖先,在深山里打猎的时候迷失了方向。他们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走出了深山,去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是另一个部族。阆族的几个祖先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大巴山上阆族的寨子里。他们从外部族那里带回了许多东西,铜矛就是他们带回来的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之所以不允许触动这枝铜矛,据说是因为大祭司曾经给铜矛下了咒,若是没有经过大祭司解咒,谁动了铜矛,谁就会死。
总而言之,这枝深藏在族堂里,充满了各种传说的铜矛,极少被拿出来展示。嘉良玘也只是在少年时,一次无意中的闯入,看到了这枝闪着冷光的青铜尖矛,并且见识到了这支尖矛无比锐利的功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嘉良玘曾不止一次地试探地问过母亲,想再次看看这枝铜矛。但每一次都被嘉良娥严词拒绝了。
如今,即使嘉良玘已经成为了大首领,他仍然无缘一见这枝铜矛。嘉良玘若想使用任何族产,都必须得到母亲嘉良娥的允许。而他深知,无论他有怎样的理由,母亲都不会允许他拿走甚至使用那枝铜矛的。嘉良玘尊重母亲的意愿,所以他一直避免提起铜矛,以免触怒母亲。但他同时对铜矛心心念念,只为着这铜矛能够助他猎杀狼王。
而嘉良娥玦此时,却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她虽然负担着保管族产的责任,但族里最贵重的东西,母亲从来都是自己保管。其中,就包括了这枝铜矛。
母亲曾经对娥玦说过,铜矛虽然无比锋利,胜过所有族人的武器。但铜矛代表着鲜血和战争,决不可以轻易动用。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当全族人见证并且一致同意的时候,才可以使用铜矛。
娥玦曾听闻母亲对嘉良玘请求一见铜矛的坚拒。她只当嘉良玘是好奇心太盛,所以想见识一下这件充满传奇的宝贝。她从不曾想到,嘉良玘居然想拿着这件母亲视为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去猎杀族人谈之色变的狼王。
对她来说,这两件事都是极为疯狂、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从前,娥玦在跟着母亲处理族中事物时,虽然遇到过不少困境。但她从来都不曾经历过像今天这么艰难的局面。她若是拒绝嘉良玘,她必然从此失去他的信任。而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答应嘉良玘的要求,从嘉良娥那里取得铜矛。
嘉良玘见娥玦久久都不回答。他不禁在心中鄙视地一笑。说道:“怎么,阿娥玦做不到吗?”
嘉良娥玦的确无法做到。但她不愿放弃这个和嘉良玘交易的机会。她很明白,自己的将来,甚至自己女儿的将来,或许就在这场交易中决定。
“阿玘,你已经是我们阆族的英雄了。你还当上了大首领。你是我们嘉良家的骄傲。阿姆每次提起你,都是无比地开心。我们姐妹兄弟,都以你为荣。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拥有了这么崇高的荣誉,难道你还觉得不够吗?你想过没有,去猎杀狼王,即使你有了铜矛,也可能会失败。你若是失败了,那时候,你可能会失去你的英雄名誉。说不定,你的大首领的地位,也会受到威胁。所以我说,阿玘,你好好考虑一下,想想你的将来,想想阿姆。如今你是大首领,族里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你一定要去冒险,去打猎狼王吗?”
当嘉良娥玦稍微冷静下来时,她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嘉良玘长叹了一口气。说:“阿娥玦,我本以为你会有所不同。可惜,你不过如此。”
“阿玘!”看见嘉良玘转身离去的背影,嘉良娥玦绝望地叫道。
嘉良玘停住了脚步。
“阿玘,求求你,你给我3天的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也知道,铜矛是阿姆的命,我现在实在无法答应你。我也许可以想一个万全的办法,只是求你给我3天的时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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