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邦最近很焦虑。
他对堂兄赵永安很有意见。
你没事招惹刘瑾做什么啊？
有好处吗？
你看看那胡卢，区区一个知县，就因为巴结上了刘公公，现在已经是知州了。
他年纪还没自己长子大呢。
再看看那谭有才。
也不过就是个举人出身罢了。
一年两升。
先做知县，后做州同知。
这才几个月啊。
当然了，他叔叔是礼部右侍郎，哦不，现在是礼部尚书了。
这关系硬，咱比不了。
但那陈茂生又算什么？
不也是个举人吗？
就因为给胡卢做过师爷，现今也是乌有县知县了。
赵天骄也就是没考中举人，否则他都想给胡卢送去做师爷了。
就算你瞧不上太监，那咱不巴结他不就得了。
他做他的太监，你做你的官。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家里刚给你疏通过关系，让你复职了。
结果倒好，你现在又丢官罢职了。
好吧。
就算你说的对。
内阁诸公会记得你的人情。
等刘瑾倒台后，你还能更进一步，成为都察院都御史，那可是九卿之一。
甚至有机会做六部尚书，入阁也不是没可能。
但刘瑾倒台了吗？
反倒是内阁倒台了，内阁首辅都致仕了。
我相信刘瑾早晚要倒台，但等到那个时候，新的内阁还能记得你吗？
就算你和刘瑾不共戴天，但是也没必要把朋友往外赶呐。
那胡卢当初在乌有县的时候，和咱赵家关系可是不错。
他有个小妾还是咱赵家送的呢。
你看这人多会做官呐，对自己朋友多厚道。
跟他混的，现在都鸡犬升天了。
就连那李双，狗一样的东西，现在都是州判官了，从七品啊。
他是他，刘瑾是刘瑾。
你反对刘瑾，也不代表你不能和刘瑾的党羽做朋友啊。
这种关系，就应该多维持才对。
结果你非让断掉。
不但如此，还把他是阉党的事情，宣传的众人皆知。
这不平白结仇吗？
这些年的官都白做了。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这科举真是害人不浅啊。
有才干的人考不上进士，考上进士的都是书呆子。
我也就是没考上举人，否则要是我做了官，一定比你做的好。
抱怨归抱怨，赵安邦也不敢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
毕竟赵家可以没有赵安邦，但不能没有赵永安。
现在赵永安要在家中大宴宾客，共商倒刘大事。
这让赵安邦愈发的不安，他把赵天骄叫过来，把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儿子先打发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终不可取。你带两个人去你二叔那里游学一番，等乡试再回来。”
他琢磨了一下，又道：“等你经过州城的时候，去拜会一下胡知州。日后你若中举，说不得还要胡知州多多提携。别像你大伯那样，把人给得罪死了。”
他不想让自家儿子和反刘联盟掺和到一起，反而想把他推到胡卢阵营去。
偏偏自家的蠢儿子还不理解父亲的苦心。
“父亲，那胡卢乃是阉党，没好下场的。等孩儿中了举，自有叔伯照顾，何必要那斯文败类提携。”
赵安邦气急，“你知道什么？这世上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事情多了去了，谁说阉党一定就会被株连？胡卢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官居从五品了，就算他日后只熬资历，也能熬成一部侍郎。若把别人都熬死，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两朝甚至三朝元老，尚书、阁老也不是不可能。”
赵天骄有几分心动，但依旧犹豫不决。
“大伯如今正是反刘先锋，集结正义之士共图大事，咱们自家人总不能拖大伯的后腿吧。”
赵安邦知道自己儿子自小就崇拜堂伯赵永安，以前自己为了鼓励他考科举，所以一直采取放纵的做法。
可现在若不打破他对赵永安的崇拜，只怕就算他中了进士，也不过就是第二个赵永安罢了。
赵安邦冷哼一声，道：“这官场上哪有一个好东西。什么正义邪恶都是假的，是说给那些没读过书的人听的，你若真信，那就是傻瓜。你以为你大伯是为了朝廷反刘的吗？错了。一切都是为了利益。是内阁和刘瑾争权，你大伯是受内阁几位阁老之命才弹劾刘瑾的。谁知内阁居然输了，现在你大伯骑虎难下，只好一条道跑到黑。”
赵安邦想起自家堂兄做的蠢事，越说越气。
“你看来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可有一个是在任官员？我跟你说，以后若你真能中进士做官，一定要会看风色，别真傻乎乎的追求什么正义公理。以前只让你一心读书，少让你接触世事，现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赵天骄面色阴晴不定，一副三观破碎的样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父亲的话，已然语无伦次。
“这……怎么可能……不是的……大伯他是真的为了大明百姓……”
赵安邦知道这种事情对儿子打击有多大，需要给他时间慢慢平复。
他探口气，挥手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现在勉强让你去交好胡卢只怕会起到反作用，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出发去找你二叔，胡卢那边我另外安排人去联络感情。你以前从未出过远门，这次行走天下，这一路的见闻当能开拓你的眼界。你不妨多看看，多想想。须知，尽信书不如无书。”
赵天骄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书房。
他神魂不属，一路踉踉跄跄，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赵安邦在身后看着他，心情烦闷得很。
三观破碎，若能成功重建，反倒是好事，说不定儿子就能脱胎换骨，一举腾飞。
但若不能重建，恐怕儿子就废了。
他原本不想这么激烈的把一切戳破的，等儿子中举后，自然有时间慢慢教他。但现在时不我待，内心的急迫感催促他做了这个决定。
赵永安这些日子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那刘瑾连内阁都能斗倒的人，岂会被赵永安这群官场败犬击败？
若到时候刘瑾反扑，如何抵挡？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法不责众，刘瑾的报复别落到自家头上。
他把儿子赶走，就是希望万一家中出事，赵天骄能逃过一劫。
若真大祸临头，他也不奢望什么中举做官了，只要能保住这一支香火不灭就很满足了。
有堂弟赵永孝照看，儿子一世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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