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三人在奏折被司礼监搜走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知道必然是刘瑾从中作祟。
果然,没多久,陛下就传见了。
三人不由得心中暗自抱怨,平日里怎么不见这么勤政。
三人久经宦途,如何不知此事严重程度。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内阁认为奏折内容不实,将事件搁置,是权责内的事情,合乎规矩。
往大了说,内阁私扣奏章,堵塞言路,甚至官官相护,内外勾结,架空皇帝。
若是先帝时,陛下询问,如实回答就好了,陛下仁厚,深知为政不易,也不会深究。
但今上年幼,不通政务,更不了解官场潜规则。又有刘瑾那阉狗在旁边虎视眈眈,很多话都不能直接说,否则必然起到反作用,这就很麻烦。
“希贤,一会儿陛下问话,咱们是怎么个章程?”在面君之前,李东阳打算先让刘健确立一个基调。
谢迁满不在乎,道:“直说就完了呗,也让陛下知道治政不易,以后别总肆意妄为。”
“只恐刘贼从中作祟,向陛下进谗言。”李东阳不担心皇帝,担心的是刘瑾。
“陛下英明神武,自能分辨是非。我等没必要欺君,但哪些该说,哪些没必要说,大家自己掌握好度即可。
而且陛下多日不朝,我等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不妨借这个机会,谏言一番。
于乔说的不错,若真能让陛下因此亲贤人远小人,修身立德,专心政务,那也不枉先帝托付之情。”刘健想起先帝临终托付,不由得心潮澎湃。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我只担心陛下逆反,弄巧成拙。”
刘健正色道:“义所当为,虽死不避。”
三人整理一下衣着,出门随着小太监来到御前,上前行礼。
“臣刘健/谢迁/李东阳叩见陛下。”
“免礼,赐座。”朱厚照还是很尊重老臣的,只要你不烦他。
“朕此次请各位先生过来,是司礼监送来一份奏折,上面写的东西触目惊心,让朕心惊不已。所以朕请各位先生过来,想询问一下,这上面写的内容,都是真的吗?这天下已然糜烂如此?”
刘健身为首辅,上前一步回道:“陛下,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是以上梁不正下梁歪,为人君者,若是怠政,臣子们就会效仿,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朱厚照满脸尴尬,咳嗽一声道:“先生,这《中庸》朕也是学过的,现在不是经筵时间,等下次经筵再讲这个。朕就是想知道,这奏折上写的,是真是假。”
李东阳怕刘健又要长篇大论,赶紧接过话茬。
“陛下,这奏折上的内容,有真有假,不能一概而论。”
刘瑾如何肯让他和稀泥,插言道:“那敢问李大学士,究竟那句话是假的,还请您指出来。”
李东阳撇了刘瑾一眼,没理他,对朱厚照道:“地方官员为了让朝廷重视,往往会夸大其词,陛下不可尽信。”
刘瑾又插言道:“老奴明白了,李大学士的意思是,这子虚州周家当街劫杀行商是假的,对吧?”
李东阳冷哼一声,道:“尚未查明。”
刘瑾又笑嘻嘻的道:“那按李大学士的意思,常平仓里都是满的喽?”
李东阳阴着脸,道:“一切皆需有司调查方知。”
刘瑾得势不让,继续追问道:“那内阁怎么没派人去调查呢?这折子好像在内阁已经放了好几天了。是不是因为李大学士知道一定调查不出结果来呀?”
他转身向朱厚照行礼,道:“陛下,若内阁查不出来,不妨交给厂卫去查查。老奴用性命担保,一定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迁早就忍不住了,怒喝一声道:“不行,朝廷自有制度,有司自有流程,怎能交给厂卫?”
刘瑾阴阳怪气的道:“这胡知州在奏折里可是说了,他刚想查,那群文官就想把粮仓烧了,丢几个替死鬼来顶罪。谢大学士若能保证粮仓不被烧,这事厂卫就可以不插手。”
“你……”谢迁怒极,但却哑口无言。
朱厚照挥了挥手,道:“别吵了,也就是说,这奏折里的事情,是真的了?内阁怎么处理的?”
刘健道:“陛下,臣已经让人草拟制度,凡是对检查粮仓时起火的主管官员和相关官员一律严惩。至于周家之事,内阁会在未来的京察、外察之时,对周家几位官员着重考察。”
刘瑾冷笑一声,道:“嘁,这么多年了,有几个被查出问题的,还不都是和稀泥?”
朱厚照很不满意,问道:“既然知道他们有罪,为何不能定罪?”
刘健回道:“虽然这奏折中所言可能是事实,但并无真凭实据,所以……”
刘瑾插言道:“所以才需要厂卫啊,陛下,只要交给老奴,肯定能找到证据。”
谢迁在旁冷笑道:“只怕是捕风捉影,罗织构陷吧。”
刘瑾撇撇嘴,道:“瞧这话说的,那粮仓里面有没有粮,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难不成厂卫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粮食给变没了?”
谢迁不说话了。
粮仓里没粮食,双方都确信这点。
内阁这边尴尬的地方就在于,朝廷要查就必须光明正大,走正常流程。但无论选谁去查,消息一定会泄露,粮仓一定会起火。
而厂卫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皇帝现在做决定,厂卫马上就可以派人快马前往子虚州,调动当地锦衣卫把粮仓打开,公之于众。有没有粮,一看便知。只要没粮,厂卫就可以当即抓人。
李东阳道:“内阁这边可以选派精干人员,前往子虚州暗中查访,还是不劳厂卫了。”
“朝中诸人,你是我的姻亲,我是他的门生,大家都沾亲带故的,真的有人可以信任吗?别又泄露了消息。”刘瑾在旁边阴笑。
李东阳看了刘瑾一眼,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就算内阁消息保密做的再好也没用,这阉狗一定会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朱厚照原本其实不信刘瑾的那番话的,挑拨离间做得太明显了。但现在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朝中的文官已经联合起来,把自己这个皇帝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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