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姜榆蜷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脚踝疼。
睡觉之前还好好的,半夜突然就疼了,像根根针扎在骨头上,又疼又折磨人。
雨一直下,她一直没睡。
天亮了,终于感觉好了点,姜榆坐着看窗外发呆。
小说里写一有坏事必阴天下雨不是没有依据的。
她很喜欢下雨,下雨能让她安静,淋雨散步会让她很舒服。
现在有点不喜欢了。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阴雨天,让人心情不好,还会让她脚踝疼。
姜榆披着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在被窝里搓脚踝,一边搓一边骂那个到现在都不知姓甚名谁的臭老头。
说好的恢复如常,不留病根呢?
平时还好,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前些日子也有感觉,但都不像昨晚疼的那么厉害。
骗子!
庸医!
呸!
脚踝有了点暖意,姜榆戴了手套,不然她那像冰块一样的手搓多久都不会热,还可能更疼。
要不然怎么会用手捂了一晚都没暖。
又赖了一会儿,姜榆下床了。
她累,她不想起,可还有事没做,不能不起。
这次事情结束以后高低要跟皇上请假,什么也不干,回家睡觉。
劳动人民需要休息,不能总压榨她一个人。
洗漱回来看见了祁画。
小姑娘端着木案站她房间门口,想敲门,抬起手,就那么举着,半天都没落在门上。
“干嘛呢?”姜榆过去把门推开,“敲门就直接敲,还想什么。”
“我怕打扰大人休息。”
有人告诉她,姜榆有起床气,把她吵醒后果很严重。
她不知道姜榆醒没醒,不敢贸然敲门。
“少听残阳那小子胡说八道,”姜榆不用猜就知道破孩子又吓唬人小姑娘,“我没有起床气,我也不打人。”
她脾气最好了。
祁画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屋,贴心的关好门。
“找我有事?”
“我来给您送二爷煎的药,还有我自己做的桂花糕。您还没吃东西,空腹喝药会不舒服。”
姜榆看了眼盘子里黄白相间的糕点,拿起一块扔嘴里,嚼了嚼,竖起大拇指,“好吃。”
祁画愣了下,“您不验验吗?”
“验什么?”姜榆又吃了一块,趁嘴里的甜味还没散,一口气把药喝光,然后又吃了一块。
“您不怕我……”
“下毒是吗?”苦味没被盖住,她继续吃,边吃边说,“你不会。”
祁画下意识问:“为什么?万一桂花糕里真的有毒呢?”
“我不一定会死,但你哥会。”
简单的十个字让祁画顿时一身冷汗。
苦味终于被盖住了,姜榆也不吃了,喝了杯茶,胃里很饱。她摸摸祁画的脑袋,在笑,“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
她脾气那么好,怎么会随便杀人呢。
再说,是她救了他们兄妹,这才几天,不至于傻到恩将仇报吧。
祁画没来由松了口气。
姜榆在擦头发,头发长,不容易擦干,站着擦累了就坐下擦,叫祁画也坐,“以后不用叫残阳二爷,他只长你一岁,叫名字就行。”
祁画摇头,“这不合规矩。”
她开始不知道怎么叫人合适,残公子不好听,阳公子也不行,后来干脆还叫姜榆大人,叫残阳二爷,叫呼延卓尔三爷,既表尊重又不失礼数。
“这儿不是文渊阁,你不是奴婢,没什么规矩可讲。大家都一样,平等相处。而且你也不用老给我们洗衣做饭,你是你哥的心肝宝贝,他要知道我把你救出来还让你干活不得骂死我。”
“可我很想帮大人的忙,”小姑娘垂着脑袋,“我又什么都不会,只会做这些。”
“把身体养好,每顿多吃两碗饭,吃的白白胖胖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姜榆捏捏孩子两个细条条的小胳膊“你哥说你以前胖嘟嘟的,像年画娃娃一样可爱。现在太瘦了,没法跟你哥交代,怎么着到最后我也得还他个肉呼呼的妹妹是不是?”
她声音不大,语调温和,脸上也有笑意,像在哄小孩子。
小孩子祁画看着她,表情呆呆,然后笑了,点头答应。
为什么会说巡抚使大人很可怕呢?
明明是好温柔的人呢。
姜榆换了块毛巾继续擦头发,看见她眼下的黑青,“要是休息不好,过来跟我睡。”
祁画跟呼延卓尔一个房间。
不让她自己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她,但姜榆忽略了某公主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睡相。
那呼噜声,至今历历在耳。
“不用了,没关系的,而且,”祁画现在很放松,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么绷着害怕,笑的眼睛弯弯,“我有秘密武器呀。”
“什么?”
“当当!”祁画变宝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小团棉花塞到耳朵里,然后两根手指把耳朵一折,“这样就听不到了。”
姜榆给她比大拇指。
话说当初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
姜榆吃光了一盘桂花糕,满嘴香甜味。
祁画端着空盘子和碗走了,她换完衣服收拾好也出门。
雨还在下,风刺骨的凉。
女孩子吃甜的会心情好,姜榆以前不信,因为她不喜欢吃,现在信了。
她拿起了门边的雨伞。
她不喜欢打伞,宁可全身湿透都不打伞。因为麻烦,因为会耽误她淋雨。
今天不一样,今天她心情好,不怕麻烦。
还有今天她脚踝很疼,不能着凉。
昨晚她看过装尸体肉块的罐子,里头的药液黑了。
她又用书中记载的方法检测了一下其中的成分,确定是牵苓无疑。
牵苓的解药算不上难做,姜榆本打算试试看的,可没有材料,干脆不做了。
她要去看看萧川做的怎么样,就当是个测试。
她打算接受萧川的提议。
百分之百的信任不可能,他们之间最多算得上互相利……啊不对,互相帮助。
走到大门口,姜榆看见了张常海。身后跟着几个侍卫,边上好几个穿黑衣服的生面孔,正侧身跟什么人说话。
她不想打招呼,但只有一个大门,张常海也看见她了,她只能过去,“张大人早。”
“大人早。”张常海看她打着伞,“您这是要出去?”
“对,有些事要办。”
“阴雨天路湿滑难行,大人若不介意,可乘在下的马车一同走。”
姜榆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
是萧川。
少年今日一身白衣,披着狐皮大氅,皮肤本就白皙,如此一搭,倒像是个漂亮的雪人儿,连雨水都舍不得弄脏他一星一点。
好看是好看,但他穿白衣的样子怎么有点眼熟?
姜榆一时想不起来。
张常海过来介绍:“这位是陵城的萧川,萧公子,家中世代从商,这次来是与臣谈矿石生意上的事。”
萧川道,“想必张大人还不知,在下与姜大人是故友。”
张常海有些惊讶,看看姜榆,又看看萧川,笑了笑,“原来二位早就认识,是臣多嘴。”
“那姜大人可愿与在下同乘一辆马车?”
不坐白不坐,姜榆正愁脚疼不想走,欣然答应,“好啊。”
门外停着马车。
姜榆看了眼萧川,正想着要不要把他扛上去。他身后的侍卫走到马车前,不知碰了什么地方,车厢突然落在地面上,正对的车壁向两侧打开,同时中间伸出一节很长的木板。
另一侍卫推他过去。
待他上去坐好,马车边的侍卫又不知碰了哪里,伸出的木板收回,车壁合上,车厢上升,眨眼间又恢复如初。
然后又放下马扎,做请的姿势:“姜大人请!”
剩下几个侍卫也是:“姜大人请!”
姜榆:“……”
尚震惊在古人的智慧中无法自拔。
马车内部空间很大,有水果,有热茶,座位上有厚厚的垫子,中间还有暖炉。
姜榆坐的里暖炉很近:“你怎么来找张常海?”
“当然是要一个正大光明上矿山的理由。”
“怎么说?”
“在下以采购矿石为由提出先去矿山查看,虽然是特殊时期,但以张常海的性子绝对不会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他自然就答应了。”
“矿山上不是还有牵苓吗?”
“放心,张常海会一同前往,必然不会让自己中毒。且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我们回来出了事,他没办法交代。”萧川倒了杯茶给她,“三天后才是上山的日子,到那时在下也已经制好牵苓的解药了。”
姜榆点头,捧着茶捂手。
好队友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帮你做很多事。
萧川盯着她小腿看了半天,轻声问道,“大人脚踝不舒服?”
“啊,对,”姜榆低头看了眼,她今天穿了好几双袜子,把靴子撑的鼓鼓的,两只脚一个粗一个细,“旧伤,阴雨天总疼。”
萧川听她说完,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盖在她腿上。
姜榆是拒绝的:“我没事,你自己披着吧,要是弄脏就不好看了。”
“不过是一御寒之物,大人比我更需要。”萧川笑道,“再说好歹在下也是七尺男儿,还能怕冷不成。”
话音未落,打了个喷嚏。
姜榆不厚道地笑了。
马车行进在路上。
彻底没了影子后,某个房顶上窜出两个人。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震惊:“姑娘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不行不行,得赶紧回去告诉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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