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下午,姜榆正在睡觉。

    牢房处在阴面,太阳照不到,很冷,脚踝的伤可能是着了凉,一连几日都钻心刺骨的疼,盖着白狐皮都不管用。再加上新伤,痛是每天姜榆清醒时候唯一的感觉,于是她便干脆不醒,时时刻刻逼着自己入睡。

    刚睡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耳朵就听见了开锁的声音。

    她觉浅,有动静就会醒。

    姜榆以为是残阳来给她换药,便没睁眼,右手拉了下白狐皮,把脚盖的严实。

    高琅进来,抱拳行礼,说话很高兴:“姑娘,案子结了,可以出去了。”

    他就说,以姜姑娘的本事,取人性命何须另找杀手?

    根本就是无头无脑的栽赃嫁祸!

    姜榆掀开眼皮,扭头看他,“找到凶手了?”

    “是。整个案子与姑娘毫无关系,姑娘早些回去吧。”

    姜榆扶着靠背坐起来,前天晚上发烧,脑子晕,到现在还是觉得昏沉沉,干什么都很慢。

    慢悠悠的穿好鞋,慢悠悠的站起来,眼前还是会发黑,倒也还没忘了跟高琅行礼:“多谢,在下告辞。”

    “姑娘客气。”

    高琅看她走路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下一样,怕她出事,便跟后面送她出去。

    直到看见大理寺门口渊王府的马车才停下。

    脸色那么差,早些回去养养,在这种地方养伤怎么都不会好的快的。

    残阳和红荛站在马车边已经等了一会儿。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姜榆舒服了很多。

    也更想睡了。

    一上马车便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不想说话。

    红荛见她这满是血的衣衫就能猜到伤的多重,自顾自的骂了半天伤她的黑衣人,说是给她出气。

    接着,又给她讲了案子的后续。

    凶手是御史李大人之妻所收养的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认为是姜榆害死了他们的养父母,心生怨恨,知道冯泽与她有仇,便想了用易容术来陷害她的法子。

    姜榆听完,只是摇摇头,未说什么。

    这种话一般人信,她可不信。

    事都要过了八百年了才想起来,早干什么去了?

    要是报仇,那这两个孩子的反射弧真是太长了,且没有脑子。

    她当时受了很严重的伤,那时出手不是更加方便?

    况且,她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孩子,他们是如何拿到她一直贴身放的耳环,又去拿了她未取回的匕首,还知道这匕首只有她有?

    怕是这两个孩子,根本不是被李大夫人收养,而是真正的身份不便说吧。

    应当又是被哪个大人什么的拉出来做挡箭牌。

    姜榆没再多想,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很快又睡了。

    ——

    姜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来时好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了。

    “药是我上的,衣服是红荛姐姐给换的,她还帮师姐擦了身子。”残阳端着药碗过来给她,“知道师姐爱干净,我特意让她帮忙的,怎么样,我好吧?”

    姜榆一口气喝光,眉毛不皱一下,“是是是,我的小师弟天下第一好。”

    残阳开心了,“师姐的伤口有点发炎,兴许是牢房太过潮湿,这段日子可要好好养着,不然会很麻烦的。”

    “是,听我们小神医的。”

    残阳嘿嘿笑。

    姜榆抱着在她腿上睡着的姜滚滚,“你今日怎没去跟着烨王?”

    “哦,渊王病了,他要去照顾。有石恒在,他就让我回来照顾师姐了。”

    “渊王又怎么了?”

    “我去看过,是操劳过度所致,休息的太少了。”残阳坐床,拿了碟糕点给她,“应该是这几日一直忙着想办法救师姐而忘了休息,我给开了药方,调养一阵就好了。”

    渊王病了,姜榆其实没什么感觉。

    但是为了救她出来才病的,她觉得要去看看。

    不严重的话,把请辞这件事也说了吧。

    她拿了块糕点塞嘴里,“等下跟我去渊王府一趟。”

    “好。”残阳边吃边回她。

    临近日暮,起了风。

    残阳刚到渊王府,便去找石恒玩。

    姜榆独自去找渊王。

    往偏殿去的路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指挥下人打扫的蒋婆子和沈婆子。

    两人正训斥着下人,见他们都陆陆续续抬头往一个方向看,还以为他们在看什么。一转身看见姜榆,当即红了眼,提着裙摆三两步过来就骂:“臭丫头,说让老娘做鱼等你,鱼都坏了你回来了吗你!白白浪费老娘一条好鱼,看我今天打不打死你!”

    姜榆没敢跑,待着原地等着挨训。

    蒋婆子气的真打她:“不是受伤就是进大牢的,你还想干点什么!”

    打在姜榆伤口上,疼的她直抽抽,连忙避开,讨饶,“伤还没好,我知错,蒋姨就别打了。”

    蒋婆子一愣,“怎的是又伤了?伤了哪儿?”

    “没事没事,”姜榆躲着不让看,知道她们见了又该伤心,“小伤,不碍事。”

    “死丫头可莫要骗我们!”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

    两个婆子把姜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瘦了,脸色很差,免不得一阵唠叨。

    姜榆都听着。

    林管家一脸愁容的从偏殿那边过来,看见姜榆,心中顿喜,“姑娘回来了。”

    姜榆行礼:“见过林叔。”

    “不必如此客气,平安回来就好,可有受伤?”林管家关切的问。

    “小伤,无碍。”

    “那便好。”林管家知道她受伤的事,明白她是为了不让人担心才不说实话,也没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姑娘可去见了王爷?”

    “还没有。”

    “那姑娘先去见王爷吧,顺便帮老奴劝王爷先把药吃了再忙也不迟,”林管家又急又担心,“王爷这几日一直昼夜不停的忙碌,前天晚上突然吐血晕倒,太医和姑娘的师弟来看了都说是操劳过度,让王爷好生休养,但王爷怎么都不听。老奴想着,姑娘的话王爷总是会听的,姑娘就快去见王爷吧。”

    姜榆听完,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叫她的话王爷总是会听?

    她就一侍卫,王爷听她的?

    才怪!

    但林管家说了,她又不能说不,便道:“我试试看。”

    林管家笑着点头,“好好好,姑娘去吧。”

    ——

    偏殿。

    萧君澈在书房坐了一天。

    面前摆着一本《孙子兵法》,来来回回的看。

    程泰红荛在这儿守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自从见了那人回来,王爷就不对劲了。

    他们想劝,不敢劝,也劝不动。

    姜榆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俩人一脸发愁的表情。

    见到她,像瞬间被点亮了一样,疯狂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去跟王爷说话。

    姜榆上前,抱拳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萧君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继续看书:“嗯。”

    “多谢王爷为属下洗刷冤屈。”

    “嗯。”

    萧君澈没抬头。

    他今日穿的是件暗色的宽袖长袍,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与他平日常穿的白衣是同样的材质,却也衬的他清贵俊美。

    单臂拄着桌子手撑头,眼神在书上未曾离开。如此认真的模样,更是好看的很。

    姜榆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劝,看到了桌上的药碗,道:“王爷身体抱恙,还是先喝药休息吧。”

    救命,她之前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这么说也行的吧?

    “出去。”萧君澈下逐客令。

    没完成林管家给的任务,姜榆不打算走,继续,“属下斗胆,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身子是最要紧的,王爷还是……”

    “滚出去!”萧君澈拍桌吼了一声,桃花眼里红血丝很多,声音不大,能听得出来生气了。

    程泰和红荛惊了。

    主子……这是吼了姑娘吗?

    姜榆愣了,半晌,低头,舔了舔后槽牙。

    真行,第一次劝人吃药休息,还被骂了一顿!

    好话说不听,那就得动手了。

    程泰红荛还在惊悚间,姜榆已经走过去,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捏着他下巴,一手拿着药碗往他嘴里灌。

    “唔……咳……”

    “咳咳咳……”

    “放……你竟敢……咳咳咳……”

    “唔……咳唔唔……咳咳……”

    萧君澈虽是个男子,可常年久卧病榻,身子虚弱,力气自然是不敌她,又被她这么牵制,挣扎不开,一碗药喝了一半撒了一半。

    “咳咳咳咳咳咳……”

    药光了,姜榆放开他,萧君澈咳得快要死过去一般。

    要是之前看美人儿咳的这么难受,姜榆肯定心软,但今天不行,今天她被人骂了。

    她就看着人咳,感觉他好些了,一手刀下去,人晕了。

    程泰:“……”

    红荛:“……”

    惊的刀都掉了。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姜榆很是无所谓,招招手,“来啊,把人扶着回去休息。”

    程泰和红荛赶紧去扶人。

    很多年以后,当红荛再一次和姜榆谈起这件事,并问她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姜榆只说了一句红荛一直觉得很有用的话。

    “有的时候,做事就是要简单粗暴的。”

    ------题外话------

    萧君澈:“谋杀亲夫”

    姜榆:“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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