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他爹。”
果然,楼道里的三个疲惫身影真是朱五六他们。
“嫂子没睡?”孙兴旺问道,转身看了看朱五六,“嫂子肯定是惦记大哥了,我们屋不锁门,给大哥留灯,大哥去陪陪嫂子吧。”
朱五六一摆手,“不用,你们睡你们的,没几个时辰了,天亮了咱就回村。
我今晚就在她们屋打个地铺了,你们不用管我。”
几个人惊吓愤怒了一天,这时候浑身跟散架子了一样,也不愿多话,便按朱五六安排的办了。
回自家屋里,朱五六径直就去柜子里抱褥子和被子出来,从前在客栈就这么住过,干起这活儿已经轻车熟路了。
孙佩芳知道他累,替他收拾了外挂,没插话,就见他眼皮子三层厚跟抹了猪油一样。
很是自觉地就帮他安顿。
朱五六不是困,他就是累,这一天被牛追的很累,在牢里坐的很累,和人家达官显贵说话更累。
但有些话朱五六还不能不说,哪怕说了是要得罪人的。
黑暗中,地上的胖子一翻身,左眼的泪水流进了右眼。
鼻子囔囔的,一听就跟受了大委屈一样。
床上俩人一对视,孙佩芳摇了摇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弹了咱们也当不知道。
回想这小半生,朱五六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这件事就看和谁比较了。
比上不足,比下很是有余。
李成蹊将他们三人接进了衙门的左偏堂里,那可是左面,又说道的,一般人进不去。
他们能进去多半也是因为李成蹊的身份地位摆在那。
进去前祝怀玉就提醒了,凡事要如实回答,有什么说什么,不得隐瞒,当时朱五六还奇怪呢,世子爷能问他们什么呢,他们小老百姓有啥要隐瞒的。
等进去了才豁然开朗,事情和他们无关,不过作为见证人,他们得将今天衙役和他们说过的话,在县衙里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这事儿其实也很简单。
让他别扭的是审问的后半段,临近尾声了,李成蹊先打发了孙兴旺也孙兴德,单独留下了他,打听起了喜刷刷和桃花绣坊俩家的生意。
问的还很是细致。
要是往常,朱五六一定不说实话,你就听吧,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喜刷刷和桃花绣坊的内部消息的,又是每日能接多少单子,又是绣娘的手艺如何,这话到耳边谁听了能好受。
怎么听都像对手过来打探敌情来了。
可没办法,祝怀玉提醒过的,得好好说,得如实汇报。
朱五六苦恼的很,已经惹了周欢不高兴了,这回怕是要成了全村公敌了。
早上六点多,周欢和孙佩芳一个比一个精神,只有朱五六,昨晚睡前顶着多大的黑眼圈,今早就还是那一出。
回去的路上,孙大壮主动带队,驾着骡子就带着几个人上路。
终于脱离可苦海,孙兴德痛快的舒了一口气,咧嘴就笑,和朱五六的状态反差很大。
孙佩芳说道:“昨儿世子爷都和你们说啥了?”
就是闲聊,也没别的意思,孙佩芳忽然觉得朱五六的眼神冷不丁闪过一下呢。
孙兴德笑道:“要不说世子爷不愧是官家里的人呢,那气场,那姿态,就和底下的狗官不一样,和咱们小老百姓也不一样,对了,和那天穿便服同咱们吃饭的时候也不一样。
威严中带着那么一点关切,让你又敬畏又暖心。
昨儿个世子爷还给我们看座了呢,很是照顾咱们村人。”
最重要的是,孙兴德觉得李成蹊没有将跟他们吃饭的事情抛之脑后,谁是谁都记得很清楚,在牢狱里面让他们抬起头做人了,是这件事他顿时心生好感。
“让你说问啥了就快说,说那些没用的干啥。”
孙兴德心情好,任凭孙佩芳怎么吓唬都自始至终咧着嘴,“还能说啥,就问问我们为啥被抓进来,抓进来以后县衙里都说了啥,在牢里又说了啥,无非就是这些。
哎,不比不知道啊,咱们清门县别看地方不大,位置也就一般般,但有个好的县太爷罩着差不少啊。”
孙兴德都不敢想象,这荣源县的有钱老百姓竟然过的比普通百姓还要遭罪。
荣源这的县太爷比之以前凤台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没见过像他这么黑心肝的,鱼肉百姓不说,还强取豪夺。
仗着自己的官位和地方乡绅勾结,再以龙脉做说辞,抓了不少当地做生意的老百姓。
老百姓家里想赎人就得拿钱,且拿出来的还不能少。
你就说说吧,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孙兴德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阿弥陀佛,以前觉得咱们县太爷胆小,现在一想起他还挺顺眼,能力不咋行但人家至少为官清廉,不会惦记咱家的东西。
你们说,要是咱们那时候不是被小侯爷救下了去清门县,而是直走去了荣源县,那咱们的日子岂不是水深火热。
那时候大外甥女的生意做的越大咱们越惨。”
“行了,你嘴又啥都敢说了是不是,赶紧闭嘴。”
孙兴旺白了孙兴德一眼,侧目看向一言不发的朱五六,心下想了想便笑道:“要我说还是朱大哥胆识过人,嫂子你们都没看见,昨夜里,朱大哥跟世子爷说的那话,俺们谁都不敢说。”
孙佩芳:“说了啥?”
“朱大哥说世子爷一心为民,洞察秋豪,这囚犯里不少都是受了冤屈之人,是朱大哥请求的世子爷能费心审理龙脉一案,将冤民尽数放出。”
孙佩芳和周欢互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敢相信,这真是她老头说的。
是她那个胆小怕事,遇事儿就往后躲的那个夫君说的?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怕得罪了世子爷,所以一宿没睡觉?
孙佩芳有些心疼,更多的是觉得朱五六可爱。
下巴上的胡渣很可爱,一身肥肉也可爱,脸上的黑眼圈也可爱,柔软的心最可爱。
要不是旁边有人在,孙佩芳真想捧着他的脸上去叼一口稀罕稀罕。
她的男人,就是这么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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