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积云船前,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敢在下关码头打巡检司的人?不要命了吧?”

    “不过,打得还挺解气的!这几年巡检司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们这几年自己不干活,招了很多地痞和帮闲帮他们做事,可不得越来越不像话吗?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就怕教训没教训到,却让他们越来越嚣张跋扈!”

    “五军都督府的也不管一管?”

    “怎么管?说不定管来管去,管到自家人的头上去了。谁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突然有人喊道:“徐大人来了!”

    众人的议论声立刻戛然而止,人群一阵骚动,让了条通道出来。

    一个穿着青色七品官袍的中年男子背着手,面沉如水走到了船前,见巡检司的人被打得一个个躺在甲板上“哎哟哎哟”的直痛呼,船上的人犹不解气,朝着他们踢了几脚时,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身边的人忙高声喊了声“住手”,喝斥道:“大胆狂徒,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宋积云也有些头痛。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边的人战斗力这么强,把巡检司的人打得头破血流,更没有想到巡检司的人这么怂,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只有挨打的份,没有反击的胆量。

    不过,事已至此,她还不至于当缩头乌龟。

    宋积云上前几步就要答话。

    被打倒在甲板上的斗鸡眼却猛地活了过来。

    他趴在地上就大声哀嚎起来:“徐大人,救命啊!我们不过是奉命重新核查路引和货物,他们就说我们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服管教不说,还一言不发就打人。您可得给我们作主啊!”

    南京的功勋之家多得很,又因为远离京城,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可正经嫡系的子弟都去混三大营或者是五城兵马司了,来巡检司混日子的,多是各家的旁支或者是庶支,巡检司也就一个徐大人,和魏国公府没有出五服,家里一直以来都圣恩没断,能在兵部说得上话。

    徐大人闻言眉一挑,脸一沉,手一挥,官威十足地道:“给我都拿下!”

    他带来的人“哗”地一下子上前,把宋积云等人都围了起来,抽了佩刀或者是棍棒。

    斗鸡眼见了,捂着被打伤的腰冲着宋积云等人就“呸”了一声,得意地道:“土鳖,敢和巡检司的人动手,就等着倾家荡产被破门吧!”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徐大人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间神色大变,朝围着宋积云等人的衙役就是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愕然。

    大冬天的,徐大人竟然满头是汗。

    他一面擦着汗,一面朝宋积云等人小跑过去:“邵小爷,您怎么回了南京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邵小爷!

    宋积云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边的邵青身上。

    邵青却翻了翻白眼,嚣张地道:“你谁啊?”

    徐大人窘迫地笑,但还是连忙应道:“我是魏国公族侄,叫徐也,上次国公爷去拜访您们家老太爷的时候,是我和几个族侄帮着去送的仪程。您当时在老太爷身边服侍,可能没注意我。”

    邵青想了想,“哦”了一声,斜眼看着他,道:“你就说我当时被老太爷罚蹲马步就得了,说什么服侍,我差点没想起来。不过,你眼力挺好,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还记得!”

    “哪能不记得呢!”徐大人说话间都带上了几分谄媚之意了,“您可是老太爷亲手教出来的。”

    “那倒不敢当!”邵青看了看他身上的官服,道:“你这是在下关巡检司当大使啊!”

    “是啊!是啊!”徐大人不好意思地地笑了笑,道,“比不得邵小爷,前程似锦!”

    他说着,想起了这次冲突,抬脚就冲着因为惊骇而忘记了哀嚎的斗鸡眼两脚,喝斥道:“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做什么?还等我把你们扶起来不成?整天就知道狐假虎威、欺强凌弱,今天受了教训吧?还不赶紧爬起来给邵小爷磕几个头,让他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

    邵青可不能让人把这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他阴阳怪气地道:“你这哪是让我放他们一马,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吧!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老太爷御下有多严吗?”

    然后还不满地道:“你们抓水盗就抓水盗呗,要重新审核路引、货物我们也不是没让你们看,没让你们验,可你上来就说我的货物超重了,要罚我三倍的税金,”

    他说着,指了船身,还唯恐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似的,非常大声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船像是超重的样子吗?”

    船吃水得厉害,可查出的货物只有那么多,会被怀疑偷税漏税,这也是重罪。

    众人都朝他们的漕船望去。

    浅浅的水位,比旁边的漕船吃水都轻,就更不可能超重了。

    邵青还生怕别人不相信的样子,继续高声对徐大人道:“你要不相信,去拿了秤来也行。我就不信了,这南京城里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徐大人听了,吃了斗鸡眼的心都有了。

    巡检司的常干这种事,可通常都会逮了那些乡下来的舰舨和乌蓬船来撸,谁他妈的会找漕船的麻烦——那些漕船就算是从外地来的,那也不是猛龙不过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翻船的。

    “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徐大人忙不迭地解释,还说那斗鸡眼,“根本不是我们巡检司的人,是春节临近,来往船只太多了,临时请来帮忙的,不懂怎么看船重。”

    他还装模作样地将绿衣官服的人大骂了一顿,让他把这斗鸡眼开除了:“我们巡检司,不可能再用这样的人!”

    并让人把斗鸡眼的官服扒了:“给我们巡检司丢人现眼!”

    那模样,不知道有多大义凛然。

    众人看着一阵哗然。

    斗鸡眼一听傻了眼,顾不得身上有伤,爬过来就抱徐大人的大腿:“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徐大人气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是向他求饶的时候吗?

    难怪会出这样的纰漏,那脑袋瓜子就是摆设吧!

    他朝着绿衣服官的使眼色。

    绿衣服官的可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这是捅了马蜂窝。

    他上前就朝着斗鸡眼踹了两脚,压低了声音暗示道:“你傻了?给谁磕头呢?”

    斗鸡眼也算能伸能屈了,他转身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邵青的面前,头磕得呯呯地响:“邵小爷,求您饶我一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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