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让他们放开我罢,此时的我,又怎能生起二心。”六十九低沉的话语传来,刺破了仿若永恒的沉寂。

    时宇没接话,继续盯了四五个时辰,绝然没有靠近六十九的意思,他可不会无谓涉险。六十九在那一句话之后也不再说什么,又像是归复痴傻。

    时宇本来就只是想看看神魂在大虚仙界内会不会受袭,对于六十九的死活他才不管,若再过几个时辰还是悄无声息,他就会下令所有死囚动手一起杀掉六十九,对峙这么久就是有问题,管他是什么问题,死了就全都解决了。

    “你说,我让三十一他们打烂你的身体怎么样?这样我更安全点。”时宇突然开口,遥遥和六十九聊起来。

    “嘿,有这个必要吗?我一身都是禁锢,神魂上全是奴印毒誓,哪里还有可能反抗主上您呢,就是想一下,都会反噬而亡。”六十九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不信!”时宇远远喊道,你们的来历我都知道,神虞天帝当年在你身上都费了不少手脚,我可不敢大意,“三十一,打断他两条腿!”

    三十一金刚力士一般死死按着六十九的双腿,此时闻言双目怒睁,一手挥起成拳,狠狠砸了下来。

    “咔嚓!”不出意料,六十九扛不住三十一的重拳,两腿齐根而折。

    “真想不到,我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呵呵,六十九,不错的名字……”六十九不呼痛也不反抗,仿佛不是自己被打断了腿,不是自己受了重伤,只是在那里轻声感慨。

    “公子,怎么办?这家伙好像根本不在乎伤痛,干脆干掉他!”牧琉抓耳挠腮地干着急,他现在最想的就是立马解决所有后患,自由闯荡天下。

    身体神魂都已不再受限,那干嘛还要浪费大好时光在这里干耗呢!

    “呵呵!”六十九又笑了起来,他似乎听到了牧琉的传音,脖子微微一转看了过来,“尸灵?好东西,居然一阴一阳同时出现,主上不若吞了他们,神魂大补啊!抓起来炼药,也能丹药成圣凭空赋予无上灵性,药力暴涨百倍。”

    “啊?”牧琉吓得一缩脖子,眼角偷偷瞄向了时宇,尽管他不信时宇会受到蛊惑,可还是下意识看了过来。

    时宇此时也看了过来,说的话让兄妹俩心惊肉跳:“这么厉害?今后可得思量思量。”

    玩笑归玩笑,时宇转头朝着三十一喊道:“打断他四肢脖颈,卸了他的下巴,弄死也无所谓!”

    时宇此时轻轻催动了奴印,但那六十九毫无反应,只得再让三十一他们试试水深,看看六十九到底隐藏有多深。

    三十一忠诚地执行着时宇的命令,这下六十九连转头都做不到了,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直勾勾盯着时宇,像是个刚从树上放下来的吊死鬼。

    但是他依然面色恬静,眼光淡然地看着时宇,似乎连不屑之色都懒得做出来。

    “还要说挑拨之言吗?我知道你还能神念传音,那我下一步就是掐灭神念,摧毁神魂了,呵呵,我在虚冥黑渊可是把二十九个死鬼的神魂都嚼吧了个干干净净。”

    时宇说着,炫耀似的祭出了自己的神魂,当那已经成长到三寸大小的圭玉神魂出现在六十九眼前时,他的神色眼神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其实六十九已经被时宇那一下小小的惩戒弄得痛不欲生。深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脱时宇的掌控,他神魂上的奴印和毒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坚固深刻。

    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愤怒于自己居然成了奴隶,还是一个毛才刚长齐的小屁孩的奴隶,即使当年神虞天帝抓住他,都没能让他屈服。

    在魂海中挣扎了许久,数度驱逐消弭奴印而不得,反而令自己神魂大伤几乎魂灭,他才放弃,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开口和时宇搭起话来,可是心中依然看不起这个便宜主上。

    直到看见时宇的神魂,他才明白这小鬼确有超凡之处,就这神魂质地,是自己永生也不可能达到的,怪不得自己无法挣脱那看似脆弱的烙印。

    若说别人下奴印是笔写指描,那时宇神魂留下的就是刀劈斧凿,而他,则是妄图拿着根羽毛去磨平这一切。

    闭目片刻,一条淡淡的人影从六十九的身体上站了起来,吓得时宇和兄妹俩面色大变,立马转身疯狂奔逃,时宇更是立刻全力催动了奴印,心想是死是活就这一下了。

    “六十九,拜见主……啊!……”不甘而又无奈的声音传到了时宇脑中,紧接着就是绝望的惨呼。时宇又是一惊,回头望去可脚下不停。

    但见六十九的魂影正朝着时宇摆着遥遥下拜的姿势,而他的神魂却在慢慢消散。

    “吔!”短短几息,时宇已经数度惊讶,他停下了逃跑的脚步,回头张望着六十九已经淡不可见的神魂,三十一他们几个也一样,不知所以地看着这个突然出来的人影,不时又看看手里掐着的身体,有点呆。

    “死了?”时宇和牧琉拨弄着六十九渐渐冷却的身体。

    “该!”牧琉恶狠狠地说,“让他装!又是挑拨又是恐吓,死得好!”

    时宇摇摇头有点可惜,这么强大的神魂居然一下就没了,要是能补给自己多好啊!现在唯一的收获,就是已经确认,这些死囚没有人可以挣脱奴印的束缚,自己担心的多余了。

    可六十九的死亡,也打消了时宇进一步复苏其他人的想法。这些大能都有傲然的骨气,没有思想还好,一旦复苏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了。

    刚烈的恐怕会当场暴起,要么自爆要么自杀。阴损些的定会偷偷谋划,自保同时弄死时宇这个弱小的主上。

    “我打算找机会混进凌骅山或其他宗门,这些囚徒先藏起来,找个地方埋他百八十年不是问题,你们怎么打算?”时宇坦然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倒觉得不必!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牧琉严肃地看着时宇。

    “哦?不是最佳时机什么意思?”时宇疑惑道。

    “六十九已经死了,看得出在你眼里跟死了一条狗没什么区别!”牧琉目光灼灼地看着时宇,等待他的确认。

    “都死了,我也觉得跟死条狗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该死之人。”时宇随意找了一段记忆灌给牧琉和牧璃,两人不消片刻便面色苍白愤恨难平。

    “该死,都该死!”这次是牧璃耐不住憎恶,原来还觉得有些可怜的囚徒们,现在真恨不得亲手一个个掐死。

    “那便好!当初你说在虚冥黑渊怕他们发觉你的变化,又没有充足的时间吞噬他们的神魂,才下了奴印留了他们一命。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还留着他们干什么呢?难道你还要把他们带离这里?永远当你的奴隶?”牧琉的脸色有些吓人,目光刺得时宇垂下了眼帘。

    “最多一百年,不!几十年就够了!对吗?”牧琉的话语里没说做什么时间够了,可时宇明白。

    “难道你还指望他们会真心帮你?或是能帮得上你?看看你脚下这个死人就知道了!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地馈赠!让你有机会极速攀升,亲手摘下仇人的头颅!”牧琉这句火上浇油的话,让时宇身躯微颤。

    “是啊,虞童一个人就够杀光这所有人了,留下他们还有什么用?还有大……还有墨域澹……他们谁可应对?”时宇看着周围呆呆傻傻的囚徒们,闭紧了双眼。

    “想想你都要给我俩下奴印!现在怎么心又软了?”牧琉的话步步紧逼,让时宇难以招架。

    “是啊,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时宇抱着混乱的脑袋使劲儿晃了晃,想要甩出越来越乱的思绪。

    牧琉和牧璃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时宇独自挣扎在混沌思绪中。

    魔火滔天的神虞大界,天地炸裂,山河崩灭。

    师父的鲜血,清溪的泪水,还有父母幼弟破碎的身影混在一起撒满了苍穹,无数的人在徒劳地呼号奔逃,似乎都在向他哭诉,向他哀求,盼着他早日归来,荡平一切邪魔恶鬼。

    所有人的哭嚎汇成一个声音:报仇啊报仇啊一定要报仇啊!

    而虞童,正抓着清池皲裂的头颅狞笑不止,嘲笑时宇的懦弱渺小。

    牧琉向妹妹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向着远处退去。时宇,则是紧闭双目,肃立在微凉的夜风中久久未动。

    “唉!”长叹一声,在微曦的晨光中,时宇睁开了双眼。转身朝着更加偏远处飞去,身后紧紧跟着那些囚徒。

    “哥,我们跟上吗?”牧璃扯扯哥哥的衣袖。

    “不用,来日总能相见。难得他能下定决心,我们现在去了反而容易扰乱他的心神,又让他进退两难,你不觉得,他最怕在人前做决定吗?”牧琉看着一群人远去的身影,摇头说道。

    “也是,他总是决心下得快,也后悔得快,尤其是对别人有伤害的时候。”牧璃想想与时宇共度的这段日子,心有所感地点点头。

    大虚圣宗废土出现妖奴的事情不算大也不算小,几十年间,来来回回几波仙师反复扫荡,始终一无所获。最终不得不放弃,临去放言:定是妖奴迫于神威,早已自行了断。

    只有辛老汉一家坚信,真仙大人一定无事,一定是在避世修行。

    为何他们也知时宇为真仙?那是因为回过劲儿来的里正,跑回来看到辛家满门的精壮,硬是把女儿嫁给了辛老汉的儿子。

    他认定辛家既得真仙垂青,那攀上这棵大树,将来自然也可坐享无穷荣华。

    百年眨眼即过,仍无真仙的任何消息。

    辛老汉,又已老去。里正,也在辛老汉家边上起了几座宅院做了邻居。

    辛家早已不是只靠耕织的贫苦农户,众多的劳力,精进的血脉,让辛家一代更比一代强,甚至还有些进了仙门大宗走上了仙师之路。

    要不是辛老汉念旧,早被子孙们接进大城享福去了。

    这日,辛老汉和里正两个耄耋老汉舒舒服服地躺坐在门口晒太阳,谈论着当年真仙乍现忽隐的异事,连番遗憾至今不知真仙名讳,连立个牌位都只能铭刻“赐福真仙”,甚是不美。

    两人正聊得开心,只见途经辛家宅门的宽阔大道上,几个奇形怪状之人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正赶着数十头形色各异的奇兽自远方慢慢走来。

    初时两人并未在意,这日渐兴旺的故朝废土,总有些外来的村寨整体搬入,也有无数行脚游商穿村走寨,二人早已习以为常。

    可随着形影慢慢清晰,两人看着渐行渐近的人畜,眼睛越瞪越圆,嘴巴越张越大,双双惊呼一声站起身来。

    那领头人牵着的黄牛分明常常被他们挂在嘴边,而牵着黄牛的青年,正微笑着看过来,那不是百年未现的真仙还能有谁?

    未容得时宇赶着兽群走得更近,辛家已经有不少家丁在几个年轻族人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围来,将队伍堵在了道中不得再行。

    毕竟这恶形怪状的队伍谁见了都不会太放心,尤其辛老爷子还在道旁晒暖,万一来者心怀不轨,那可是不赦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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