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先大师正拿着几本书册翻阅着,看到两人嘻嘻哈哈走进来,向时宇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清池正侍立在后,也朝着时宇微笑。

    时宇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大师叫自己来又有何事。

    “这有几本习武健体的书,你拿去看看。你年岁既小,身子骨又太弱,需人好好照料,从今起就住在偏厢。这些书只许在我这里读,你自己照着练习,不许带出我这居所。平日有事就找清池、清溪,无事不得随意外出。清溪,你把时宇的日用从舍搬来,那里还是有些远。”

    帝先大师推给时宇几本书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啊?哦!是!”时宇听到尽是些与求学不相干的事情,先是有些意外,后又想到帝先大师曾让自己习武,给自己习武健体之书,倒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不许”那“不得”的一堆约束,让他有些不解。

    时宇赶紧接过书册,随意翻了翻就合起放在膝上,等待帝先大师进一步教诲。

    “你学文已有成就,不急于一时再进,学堂功课放一放,先把身子骨弄硬朗了。对了,你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师看似随口问了时宇一句。

    “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为国为民,成就栋梁!”时宇想都没想就把爹娘和乡里先生教的那一套背了出来。这问题也太普通了,时宇被无数人问过,也回答过无数遍。

    “扑哧”

    站在一旁的清溪、清池又笑了出来,“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果然是个坏小鬼!”

    大师呵呵一笑,摇摇头说道:“前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要明“宇”之奥义,“宙”之本源吗?这么快就变啦?刚才说的也是淳朴,就这么做自然也不错。”

    “前次是先生问我名字何意,那是我为自己许下的本心之愿,无关他人;这次先生问我读书为何,我自然是以父母期许为准,父母养育,恩德必报,两者并不相同。”

    帝先大师一愣,似乎并未料到时宇居然有这样的答复,点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不同。也罢,你先回去看看这些健体书本。学堂暂时不要去了,等我允你去,你再去吧。学这些,我只有一个要求,只可看,不可问!任谁,你都不可问!此书,除现在房中之人外,谁也不可看,待一段时间后,看看结果如何再论其他。”

    “啊?”时宇大吃一惊,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册,暗想这些令人兴致缺缺的东西有什么宝贵,居然还不能带出去。

    “读不懂的地方叫清溪带你去书库查阅,你要是没其他事要问,就回去罢。”

    “大师,我有要问!您是不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爹娘说您一眼就能瞪死人,是陆地神仙,帝国仙师呢,这是真的吗?”

    时宇本就对大师本身异常感兴趣,今日见他不提教导,反而颇有关怀之心,就渐渐放开了拘束,连忙把书册胡乱塞在怀里,将心中早就有的疑问抛了出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期盼大师答复之余,时宇还将半个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向后挪了挪,整个大腿都放了上来,缓解一下酸麻,两只脚悬在椅前一荡一荡的。

    清溪本已挪步,准备引着时宇回房,看他定在椅上未动,就向帝先大师看去。

    大师也只是随口一说,见此情景,便未再提回房之事,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都是以讹传讹,天下哪有能无所不知之人。天下文书,浩如烟海,新作旧藏无数,怎可能一一通读,一一通晓,别的不说,时宇你写的文章诗词,我就不曾阅尽。

    帝国仙师那更是无稽之谈,世上哪儿有神仙,只是御力大小不同罢了。你能三岁识字,五岁行文,在普通人眼中,何尝不是神仙般的作为,你可是小神童啊!神字也在其中,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文曲星下凡呢?”

    “也是哦,可您都绵延一千多岁了,比我那去世的祖爷爷还大,若不是神仙,哪儿能活这么久,看您气色,再来一千年都可以。”时宇嘻嘻笑道。

    帝先大师还未言语,一旁的清溪先发话了:“胡说,大师寿龄怎么能任由你胡言,一千年?你可真敢说,你这小鬼实在该掌嘴了。”

    清溪突然说得如此色厉,绝不似方才开玩笑时的假意生气,时宇吓了一跳,屁股又坐成了半边,摆正姿态慌忙看过去。

    大师摆摆手,“无妨无妨,不知者不怪,时宇还是小孩子,清溪你莫吓着他。寿龄之事,学了武技术法,自然会有延长,这也不是什么异事,民间劳作之人,日日田间工坊操劳,略同于武技中的煅体之法,长寿之人不也颇多?”

    大师虽和蔼,可看着清溪那目光冷峻,紧绷绷的小脸,时宇有些心虚,本想再问,却也止住了,连忙站起深深一鞠,说道:“清溪姐姐爱戴大师,希望大师寿元永续,容不得语言冒犯,学生莽撞,请大师责罚。”

    帝先大师拈须笑道:“有什么好责罚的,你也是无心,且先回去好好看书罢,清池你带他回去。”

    “是,大师!我先回去好好读书,先行练习,不明之处,我自会去书库查明。”

    说完,时宇急忙起身,快步跑开,攥着书,低着头,站在门边一副可怜巴巴等清池先行的样子。

    清池看看大师,又看看清溪,转身向外走去,时宇急忙跟上头也不敢回,真生气的清溪他还是很怕的。

    帝先大师见此,无奈地对清溪说道:“我真要说说你了,看你把小娃娃吓得,以后不可如此。”

    “那又怎样,说大师再活一千年,那不是诅咒嘛,要是在神宫,对您言语冒犯,是要严加惩处的!要我看,就该投入虚冥黑渊。”清溪不依不饶。

    “此处说甚么神宫规矩,老夫我在这里就是个教书先生,无病那小子心有不甘,常常对我语言不敬,按神宫规矩,一百条命也没了。再说了,那虚冥黑渊是谁都可以往里扔的么?除了神虞天帝,谁曾踏入那里一步?不要胡说!若时宇是虞童,你可犯了大错,而且你姐妹对我就气了?”

    “先生,那怎能一样,虞无病怎么说也是虞氏嫡脉,还是皇帝,有些脾气不算什么。可时宇不同,一介凡俗而已!要他是虞童那就罢了,我以后躲着他走。要不是,还这般对您不敬,即使不能依神宫规矩处置他,我也天天为难他。再说了,时宇是虞童的可能百不存一?怕什么!”

    “呵呵,你这丫头就是坏脾气,都转生多少次了,还是改不了,清池就比你稳重。”

    “谁让她是姐姐呢,姐姐稳重,我再稳重,多无趣。”清溪两眼一翻,不看大师看房梁去了。

    “就你这小丫头伶牙俐齿,记得,以后莫要总欺负时宇。”

    “知道啦,知道啦!老夫子你还是那么啰嗦。过两天我就回神宫再去转生,省得沾染你这一身老气。”

    正说着,清池归来,听到两人这番言语,倒是轻轻一笑,“清溪你这语言,让神宫那几个老迂腐听到,定会让你多受一番苦难。”

    “哼哼。”清溪听到这话,似乎受了惊吓,立刻收敛了一些,转向帝先大师,“大师,您不会告状吧。”

    帝先大师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知,你说的每句话,经历的每一件事,神宫影壁都会显现,自行印刻在玉鉴上,还用我告状?”

    “印刻怕什么,亿亿万万年也没人看,那房间都堆满我和姐姐的玉鉴啦,全天下虫蠹去吃估计都会撑死。时宇要不是虞童,丹炉也别烧了,他不是喜欢看书吗,就让他去看个够。”

    “唉,你姐妹俩也是辛苦,陪着一个个老家伙,这无数年都过来了,反复转生受那记忆抹除之痛。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谁让以前的一个个虞童都不中用,不能永久坚守护界大阵,非要我姐妹帮着修补,每次修补完都要重归纯灵恢复元气,这次的虞童更混账,居然隐匿不出!记忆倒无所谓,看玉鉴也能找回。不过,大师,为何虞童不是在虞神宫转生呢?非要自我觉醒,不觉醒找都找不到!”

    “唉,神虞天帝当年怎么想的,我哪儿猜得透。你们三个阵灵也是辛苦,神虞天帝当年还是力有不逮啊!哎哟哎哟,扯远了,再说下去,我也要跟着倒霉。不谈了,不谈了,今后你姐妹两人就好好照顾时宇,莫让他委屈,督促武技术法,也算暂时安抚一下无病吧。”

    “是!”二女答应一声便退出房间。

    帝先大师独自沉默片刻,缓步走出书房,立在院子里仰望星空。明月悬于天穹正中,清冷的光芒洒遍整个大陆,帝都就像大陆中央一头沉睡的巨兽,而皇城,则是巨兽的心脏,缓缓跃动。

    大师慢慢从地面升起,越来越快地奔向虚空,而后像触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遥遥悬于穹顶,双臂高展,仿若撑起天幕。他俯瞰着皇城,又把目光放得更远,覆盖了整个大陆,巡视着,探查着,无止无休。

    一道淡光轻轻扫过整个皇城,又一道淡光覆盖了整个帝都,最后,神虞大界像是被包裹的蛋心,在一张遥不可及的晶亮大网内生生不息。

    皇城,寝宫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虞无病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抬首望天,清冷夜晚那微凉的空气,不知为何在他的身周形成了一团淡雾,缠绕着,弥漫着。

    帝先大师的偏殿中,一道房门也被轻轻拉开,月亮淡青色的光芒揉合着暗夜之色,让一切都变成了灰白。两道灰蒙蒙的身影隐隐约约立在殿园中,她们也如虞无病一般抬首,看向遥远虚空。

    只有偏殿侧厢,有一点光,是磷石的光芒透露而出,时宇仍捧着刚到手的习武书册,在独自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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