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二娘心里正乱成一团,这时候最怕的,便是见到谢知许,忙回绝说:“哦……我,我去找张小郎君聊会儿天,你让你家阿郎先吃吧。”
临风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过了会儿,才不甘心地低声说:“我和凭轩总也不知道阿郎心里在想什么,反倒是你和那个张峄能和他聊会儿天,你就去陪陪他吧。”
姬二娘心里一疼,眼眶跟着又酸了,深吸一口气,把泪意憋回去,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才说:“行,你叫我一声姑奶奶。”
临风脸一红、眼一瞪,抓着鞭子对着姬二娘“你你你……”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死守自己的底线:“你休想!”
“哟,您老挺有骨气啊!那我不去就是了!”
临风哪里知道不用他多说什么,顶多再过半刻钟的功夫,姬二娘就会忍不住去找谢知许,只好憋得脸通红,忍辱负重把自己的底线往下挪了挪,不甘地说:“姑奶奶,求您了!”
姬二娘满意地点点头,打马便去找谢知许。
撩帘进马车,入眼便是谢知许歪在几上,盖着毯子,正看着一本《山海经》。
他眉眼安静、神态从容,看得专注细致,却在听到响动的瞬间抬起了头,见到来者是姬二娘,便满眼笑意地扬起了唇角,说:“进来吃点东西。”
姬二娘好容易才忍回去的泪意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又一次汹涌而出,嘴一扁、鼻子一酸,双眼又朦胧了。
谢知许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着实吓了一条,忙拉她坐下,给她擦着泪,温声细语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姬二娘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泪意憋回去,恶狠狠说:“谁说我受委屈了?!我才不会受委屈!”
“是是是……”谢知许忙说:“女侠英勇,怎么可能受委屈,是我说错了。那是怎么了?”
他越温柔,姬二娘就越难受,怎么也想不通谢知许这样温和的人凭什么要被别人那般对待,这一难受,泪便越发止不住了,抽泣着断断续续答:“我……我想我哥哥了。”
谢知许如今也算是发现了,姬二娘这位女侠,那真是不哭则已,一哭惊人。她一哭,豆大的眼泪像下雨一样唰唰地从眼里落下来,人家别人是哭得梨花带雨,她呢,那真是哭得天崩地裂。
偏生她都哭成这样了,却还是要嘴硬。谢知许哄也不是,不哄又心疼,只好手足无措地给她擦泪。擦着擦着,拿起自己的手帕放到眼前一看,诧异了:“怎么刚刚还干净的手帕,这时候却发黄了?”
姬二娘原本还哭得卖命,一听这话,猛地止住了:她脸上还抹着张峄的易容膏呢!再哭下去,脸上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泪意刹那间便散了,姬二娘打着哭嗝,一顿一顿地说:“你,嗝……你不许和别人说我,嗝……哭了……嗝!”
谢知许忙不迭地点头保证道:“不会不会!女侠侠肝义胆、性情中人,在下怎么敢说出去?”
然而姬二娘虽然不哭了,人却还是蔫蔫的,谢知许想了想,提议说:“我听说这几日县里有集会,不如咱们去逛逛?”
姬二娘没吭声。
就在谢知许以为她没兴趣的时候,却听她很是理不直气也壮地带着鼻音道:“我没钱,你给我买。”
说起商州,此处毗邻帝京,饱受冬日之温,多少权贵世家在此置办别院、不计风流才子到这举办宴会,香车宝马盈满路、锦衣华服翻作云,那真是数不尽的风流、说不完的富贵。
赶巧今日又值休沐,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谢知许穿着一身白衫,周身简朴单调得几乎不见有什么装饰,却偏偏自成一派风流,宛若谪仙人。
姬二娘很是知道自己现在的长相,无论穿什么衣裳,左右都是东施效颦,反而干脆放开了,乐呵呵地穿了一件红色的圆领袍,腰间仍旧挂着把大刀,夸张得像是戴着朵大红花的黄鼠狼。
两人一个美到极致,一个丑出风格,走在路上,你烘托我、我彰显你,轻轻松松便引来了一众瞩目。
姬二娘的第一家酒肆便开在商州,第一个说书先生也安排在商州,到如今,商州主要的粮米铺子、大小当铺,都已经收入了姬二娘囊中,成为她操控地方经济命脉的一大阵地。
正是晚饭时候,归云阁三层的小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谢知许踏入酒肆的刹那,迎面便差点撞上了一个高举着托盘快步流星的小厮。小厮高举托盘,托盘上,满满当当叠着三四层菜盘,他风风火火地走着,菜盘里汤汁却一滴不洒,可谓也是一门绝学。
被谢知许挡了路,小厮灵活地往后让了半步,笑容可掬地道:“哟!爷有几位,小的领您寻个好座!”
姬二娘笑眯眯答:“统共四人,专来听说书先生讲荒坑英雄传的!”
小厮“呔!”了一声,忙道:“巧了不是,好戏正要开场,诸位客官楼上请嘞!”
他一手高举托盘,一手灵活的为几人清理出一条路来,还不忘头头是道地说:“这十九位少年英雄那可是真真的铁血英雄,如今满长安的百姓没谁不知道他们的,就连国子监的学生们也都议论纷纷,诸位客官真得好好听听呢!”
姬二娘满意地点点头,赞:“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民怨沸腾,谁挡得住呢?”
几人二楼雅间落了座,便听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派,便又将那豫章县的案子说了起来。
这故事谢知许从豫章听到了商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还是不由赞叹:“写这故事的人,着实是个人才。”
姬二娘好奇:“怎么个人才法?”
“这故事洋洋洒洒,无一字是在说武家的不是,却通篇都把那武家骂得狗血淋头;无一句是在说掠人的案子,却明明白白将那武家说作恶人。可见写这故事的,有大才,亦有大勇,着实是个人才。
“再者说,这位也算是深谙人之秉性了。”
姬二娘被谢知许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深以为谢知许慧眼识珠,便问:“又是怎么个深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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