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国王后龙服宠荟每日都起得很早,因为她要用最新鲜的露水洗净颜面,用数十种珍奇花草制成的面膜敷脸半个时辰,再将数百片金箔贴在面上,接着用冰水擦拭肌肤,下一步才进入化妆。她的妆容极其复杂,光描一只眼睛就需要近一个时辰,她完成化妆后,已是将近上午九点。
龙服王后从不以素颜示人,除了两个贴身侍女,连国君都没见过,即使他们已经生了五个儿子。柏原鸿是清楚王后的作息时间的,他故意早来等了她三个时辰,这是王善人特意提出的,用意是让王后感到柏原鸿急于要向她禀明某事的心。
龙服王后确实感受到了柏原鸿的焦急,隔着珠帘,被八个侍女围着化妆的她,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和来回的踱步声,但她快不了,化妆程序必须严格完成。另外,她也喜欢让他急,他越急说明越需要她的帮忙,亦证明自己的重要。
就这样,她欣赏了他三个小时的猴急麻花。
化妆工程终于告罄,他被传进去陪王后用餐。
“王后,鸿要向您禀报一件奇事、一个壮举。”
“吃完早饭再说吧。”王后依然不以为然,她还是以为他来找自己只是说一点宫外的市井新闻,不会真有什么大事。
柏原鸿碰了个钉子,不敢再多说。正好侍女奉上一盘黄金虾,这虾通体金黄,灿灿发光,个头有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是慕国海洋的特产,极其罕有,而且出水后不久就会死去。
王后特别钟爱黄金虾,每日必食,所以为此专门成立了一支捕虾队,除了经验丰富的渔夫还配有闪电驿团。闪电驿团是从现役军队中抽出来的最精于骑术的兵士。
黄金虾生性特殊,白天不出来,藏在洞穴中,直到深夜才出来捕食活动,因此渔夫必须整晚呆在海上一刻不停地搜寻,一旦发现迹象,便奋不顾身地去捕,得手后,立刻交给闪电驿团,这些闪电兵士真如闪电一样风驰电掣地奔向宫中。如果王后的御厨打开虾笼,发现黄金虾死了一只两只,还好说话,若死得多了,更惨的是全死了,那这个闪电兵士将受重惩,打一百军棍,曾有好几个兵士因此残废了。
柏原鸿弓着身子,蛇行到龙服王后身前,亲手来剥这黄金虾。黄金虾虾壳坚硬,因此侍女只好用剪子将其剪开,王后为此十分不悦,说破坏了食物的美感,便一口也不吃。侍女为此苦练完整去除黄金虾壳的本领,但王后始终不满意。
柏原鸿却有一份天赋,他戴上手套,举起一只黄金虾,闭上眼睛,三下两下,如同变一个魔术,王后甚至没看清楚,黄金虾已被卸去了外壳,变成了一只裸虾,壳与肉毫发无损,他就像是为黄金虾温柔地脱下了一件衣服。
接着,他捧起盛着虾肉的象牙盘子,谦恭地举到王后的面前,王后拎起虾尾,沾了酱汁,放进了嘴里。
“嗯,今日的虾很好。”龙服王后终于赞了一声,嘴角也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从侍女到厨师到闪电驿团再到渔夫可以说是连锁大大舒了口气。
但吃完早饭后,王后又不高兴了。
“柏原鸿,我是个普通的王后吗?”
“王后哪有普通的?”他赶紧答。
“哼,半月前,国君将一封奏疏给我看,我看后,觉得自己……很普通。”王后面无表情,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让鸿为您分忧。”柏原鸿道。
“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改变我在别人心中的地位吗?人心是最难征服也是最难改变的,别看你此刻对我谦恭无比,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我的呢……我来猜一猜,你在想,这个矫情的女人真是又老又丑,恶心到了极点。”
柏原鸿的脸都吓白了:“王后,我发誓我绝没有,您若不信……”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一把裁纸刀,“您只管把我的心剜出来看。”
“剜出来,我也看不懂啊。”龙服王后冷哼了一声。
柏原鸿劝慰了好久,王后才把奏疏的内容说了出来:“我是觉得闪电驿团的人不行,马也不行,所以我想让国君从虎军里调几个骑手和几匹好马给我,没想到被拒了。”
“是国君拒了您?”
“国君哪会。”
“那是……”
“定远大将军北霄恒拒了国君,也就是拒了我。”
柏原鸿的眼珠转了转,心中暗喜,今天简直太神助了:“北霄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北霄恒先算了一笔账,他说培养一个虎军骑手要花费多少,培训一匹战马又要花费多少,然后又给我算了一笔账,他说听闻渔夫在深海捕鱼,已有数名渔夫被风浪卷走,又说闪电驿团的兵士争分夺秒地赶路,生怕黄金虾死掉而受罚,曾在路上撞伤数名路人。如此,一只黄金虾真比一两黄金还贵,且贵的多。最后他说,虎军的骑手和战马只为保家卫国,因此不能提供,还叫国君劝我改变饮食习惯。”
“北霄恒真是大逆不道,满嘴胡言。”柏原鸿气愤地说。
“他说的是有道理的。”龙服王后道,“如果这番话是光国的重臣对光国的王后,於国的重臣对於国的王后,斯国的重臣对斯国的王后,辰国的重臣对辰国的王后,达国的重臣对达国的王后,那么简直是金玉良言,光国、於国、达国、辰国、斯国的王后不光不得不听,而且要笑着听,并且对黄金虾封嘴。但是我又要问你刚才那个问题了,我难道是个普通的王后吗?我与光国、於国、达国、辰国和斯国的王后一样吗?对她们这些普通的王后而言,这些虾是太贵了,她们即使吃下去也要吐出来,因为她们不配,所以重臣看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对于我,难道这些虾不是我花钱买的,不是我挣来的?当年若没有我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慕国,慕国早完蛋了,所以……”
“所以,您是王后中的王后。”柏原鸿抢着说。
龙服王后道:“所以当我问国君这个问题时,他也哑口无言了。”
“王后您对慕国的贡献太大,任何国家的王后都不可比拟。”
“可是,大家却渐渐忘记我的贡献,渐渐只关注我生活奢侈。”
“绝不能让北霄恒这些家伙如此说您,他以为他自己打过几个胜仗,就功高盖主了吗?连您也不放在眼里。还有,他把虎军看得那么紧,调个人调个畜生都不行,连国君都做不了主,他分明就是把虎军看成他北霄专有的,这很危险啊,虎军是国君的军队,可不是他北霄的家丁。”
龙服王后听完后,并没有丝毫赞同,反而面露不屑:“柏原鸿,你不要扯太远,北霄恒的话是不中听,但与其他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一向觊觎他的位置,但那是你能胜任的吗,慕国没有比他更适合掌管虎军的人选了。”
柏原鸿噎了一下:“王、王后我不是觊觎北霄的位置,而是觉得他把持虎军首领如此重要的位置时间太长了,关系太深了,应该尽早调整一下,松动一下,防止日后尾大不掉。难道北霄就没有野心吗?”
“这……北霄恒太重要了,即使是我去说,国君也不会听的,他太信任北霄了。”
“我觉得国君是太宠北霄了,北霄一介武夫,虽然表面稳重,但武夫的本性总是桀骜轻狂,如今又手握重兵重权多年,在军中说话比国君王后还管用,再不管管,他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臣子了。今天他可以批评王后您吃虾的事,日后保不齐他连谁当太子的事也要干涉。”
“什么?你说什么?”王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我听说北霄恒不久前为那个叫汐颜的婴儿弄来一些山参。”
龙服王后陡然一震,额上布满了黑线,呼吸也变得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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