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河抵达沂州之后就开始召集人手追踪那笔抚恤金和赏金的去向。
理清头绪之后,他得知这笔钱一开始是从军队里拨付交给地方钱库的,根据军队内阵亡人员名单和所属籍贯,计算好了到底需要拨付多少抚恤金和奖金,直接送到地方。
于是他就去钱库审查进出记录,找到了那笔钱进入钱库的记录,结果发现这个数字和军队里算出来的数字有所不同,少了将近三成。
好家伙,还没有查地方官员是否手脚不干净,直接从拨付环节就开始出问题了,从钱款拨付的源头就出了问题,根本上就没有人想要全额支付这笔钱。
这让赵开河有点郁闷。
不过他也并不觉得奇怪,这些人对着这笔钱动点手脚什么的在赵开河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谓雁过拔毛,讲的就是这群人,他们和金国那些贪婪的小吏没什么不同。
不过这里就抽掉将近三成,其他的大头呢?
紧接着,赵开河开始审查支出方面。
这笔钱是专款专用,不存在其他的支出可能,根据账本的记录,每一笔钱也是明明白白的记录着交付给出丁参军的民众户口,数量多少也是对的上的。
这方面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没问题,又怎么会造成地方上百姓不愿意参军的现象,还有没有收到抚恤金和赏金的传闻呢?
有猫腻,这笔钱给做了假账了,自己看到的肯定是精心修饰过的假账。
赵开河打仗不行,对这方面的经验和对官僚的了解倒还不错,很快就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于是他派人暗中访问名单上出丁参军的家庭,大约询问了七十多家人,得到的答案并不一样。
有一些人家说自己得到了布告之中所说的三分之一的额度,有些人家则说自己只得到了一半的额度,还有一些人家说根本没有看到钱。
自己儿子战死或者立了战功换来的卖命钱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没了,岂不让人寒心?
还有这样办事的?
赵开河对此也表示认同,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和这帮农民是同一种人,但是种种情绪也是他可以理解的。
自家人用命换来的钱就这样没了,这算什么?
看来,官府和地方豪强联起手来篡改账目,做假账,从中谋取私利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进行怎么运作的,赵开河其实也是比较清楚的。
因为赵家以前也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情,赵家以前也配合过金廷小官小吏们搞假账蒙骗上官,或者干脆就和上官联手,整个官府一起参与进去对本该上缴给国库的税款动手动脚。
然后得到的钱三七分账,有些时候四六分账,遇到年景好的时候,还有过五五分账的光辉历史。
官府有些时候真的非常倚重这些大家族通过各自的商业渠道帮他们走账,把来路不干净的钱给洗得干干净净,就和一朵白莲花儿一样,这样就能心安理得的拿在手里享受了。
要不是金廷换了个疯子皇帝做疯事儿,到处括地,谁愿意造反啊?
这样一想,赵开河忽然有点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不过眼下就不说这些了吧!
赵开河准备围绕着这些事情做一点什么,就算是应付差事也要做到,争取一点赵开山面前的印象分,好方便他重回军队执掌军权的目标。
于是他决定对严重涉及此事的城中大户李氏、杨氏、杜氏等几家进行调查,杀鸡儆猴,杀几个人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不过正当他准备行动的时候,被赵开山委任负责武装征兵的赵祥找上门来,和赵开河见了一面。
两人在家族内的时候关系比较一般,算不上什么好友,直到赵开山决定起事造反了,两人的关系才变得好了起来。
尤其在对待赵作良的问题上,两人的立场非常接近,很有一些共同语言,所以关系不错。
赵开河对赵祥的来访略有些想法,但是赵祥没有开口之前,他不打算开口。
直到赵祥表明来意。
“城中几户大户人家一起请我来向你说个情,让你不要对这件事情过于深究,他们会想办法摆平此事,只要你能保持缄默就可以了,事后,他们必有重谢。”
这话印证了赵开河的猜想。
他有点不高兴。
“这件事情你也有参与?我觉得你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不,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来了以后才听人说起个中内情,对此略有些了解,虽然我知道兄长对此事非常不满,但是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因此损伤人心的比较好。”
赵祥一脸笑容地看着赵开河。
赵开河有了点兴趣。
“这些人对抚恤金和赏金下手,中饱私囊,让民间对此极为不满,人人怨声载道,对兄长口出怨言,明明是损害人心的事情,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赵祥的表情就非常不屑。
“普通百姓算什么人心?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一盘散沙,有德行有威望的人说什么,平民百姓就会跟着说什么,他们不识字,愚蠢,没有自己的看法。
他们只是单纯的跟风而已,根本不值一提,而那些豪强大户就不一样了,振臂一呼,响应者上千,有兵有粮有钱,他们识文断字有想法,更可以付诸行动,那才是真正的人心。
你不要被其他人糊弄了,平民百姓的想法根本不重要,而豪强大户的支持对我等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平民百姓的些许怨气,杀一两个小人物稍微引导一下就足以平息,根本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你若为平民百姓大动干戈,杀死豪强大户的族人,你当真以为他们会念着你的好?不会的,本地人最懂本地事,只要有心人稍微引导,你的下场绝对不好看。”
赵开河听了,有些意外的看着赵祥。
“兄长总是说你没什么本事,只有小聪明,倒不曾想过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祥呵呵一笑。
“之前的确没什么本事,现在不是造反了吗?事关身家性命,总要学点东西,人总是会改变的。”
赵开河却撇了撇嘴。
“哼,不一定吧?老实说吧,你收了多少钱?”
“不多。”
赵祥也不隐瞒,对着自己比了一个手势,然后又对着赵开河比了一个手势:“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你可以得到这个数的酬谢。”
赵开河沉默了一会儿,面露怒色。
“这么点钱就想把监察使给收买了?我这个山东监察使是兄长亲自任命,身兼重责,怎能因为这等黄白之物而渎职?我不会收的!”
赵祥不怕反喜,笑嘻嘻的又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这个数目行得通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赵开河一脸的刚正不阿。
“那这个数目总算可以了吧?”
赵祥又比出了一个手势。
这一次赵开河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多了,但是依然不松口。
“话是这样说,但是兄长信任我,让我做这样的事情,我却不能把问题解决掉,到最后兄长追究我的责任,又该怎么办呢?”
赵祥摇了摇头,最后比出了一个手势。
“这可是最后了,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话,他们还不如自己收拾掉自己算了,你也收着点,别太贪了,细水长流,来日方长!”
赵开河最后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嘿嘿一笑。
“其实我也对这样的事情多有不满,其实来这里督办这件事情,也是被逼无奈,我才不想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更想带兵打仗,都是赵作良逼我前来这里的。”
心下吐槽赵开河贪婪无度见钱眼开,不过当他提起赵作良的时候,赵祥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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