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怒道:“你们若再敢放肆,我马上就去报官!”

    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顿时大笑:“你去报啊,县衙是小爷我家开的,有本事你就去报!”

    跟班附合道:“对呀,有本事你们就去报官,我看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突然从屋内传来一个幽凉的声音:“我看你们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跟班听这声音,顿时就抖了一下,只见软帘一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淡紫裙袄的姑娘。

    面若晨霞映桃花,目似秋水泛横波,虽算不得绝色美人,却也是难得的清丽俏佳人。

    男人眼睛顿时就亮了一下,跟班却唬的脸变了颜色。

    跟班苦着脸笑道:“原来是落花妹……哦,不对,姑奶奶,是姑奶奶。”

    男人疑惑道:“阿鼠,你认识她?”

    王阿鼠呵呵笑道:“认识,打小就认识,她就是妙心堂的神医。”

    一听神医二字,男人咂咂嘴道:“可惜,可惜……”

    这么俏的小姑娘,做什么不好,偏偏做个医婆,医婆不仅会医病,还会下毒,他还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呢。

    他摸着下巴又睨了王落花两眼:“小姑娘,别怪小爷我没提醒你,你少管闲事,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落花冷笑道:“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踏雪立刻道:“娘,我们赶紧去报官。”

    原先妇人还想忍着,谁知道越忍反越让这恶少得了意,几次三番跑到家里来骚扰调戏。

    她咬咬牙:“好。”

    母女二人果真跑到县衙将恶少告了,恶少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也不跑,跟着母女二人以及证人王落花大摇大摆的去了县衙。

    县衙正堂之外围观了许多前来旁听的百姓,挨挨挤挤,议论纷纷。

    恶少乃是大丰堵坊掌柜之子。

    当中有不少百姓都痛恨赌坊害得许多家庭倾家荡产,再加上这恶少平日里可没少干欺辱良家妇女的恶事,所以许多人有都厌恶他,只是迫于他的权势,无人敢出头告他。

    今日不想竟有母女二人将他告了,大家心里直呼痛快,只是不知道县太爷怎么判,一个个勾着脖子朝里望着。

    “升堂!”

    威势声音响起,衙役们迅速各就各位,整齐划一的喊着武威,手中水火棍有节律的敲击地板,发出阵阵笃笃声响。

    身着官服的孙朝淦背着两手走了出来,端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

    云板响起,惊堂木一拍,孙朝淦喝一声:“堂下何人!”

    “苏家母女状告大丰赌坊少掌柜吴善多番调戏休辱民女苏踏雪,还言语威胁,若不从他,就将苏踏雪卖到烟花柳地,有妙心堂女医王落花为证。”

    “唉——”

    不等孙朝淦问话,旁边趾高气昂站着的吴善叹息一声:“怪道说泼妇刁民难惹,真是好人做不得,做了好人还要被反咬一口,世道何在?”

    “哦?”孙朝淦淡淡扫了吴善一眼,“听你的意思,你去苏家是去做好人好事了?”

    吴善跪下道:“大人,小生实在冤枉呐,小生素来乐善好施,听不得人间疾苦事,前些日子小生偶然得知杏花村苏家孤儿寡母日子难挨,苏家老太太又得了重病,小生特意准备了银钱,亲自送上门接济。”

    说到这里,他红了眼眶,声音变得哽咽。

    “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对母女心生贪恋,竟嫌小生给的银子少,一开口就要讹诈小生三百两,小生自然不肯,她们便闹将起来,将小生告到了县衙。”

    说完,他又叹了一声,抹了一把委屈的眼泪水。

    孙朝淦听了只觉得好笑,谁人不知这吴善的品性,如今明摆着强词夺理,倒打一耙,只是虽有王落花做证,但证据不足,很容易被吴善反咬一口,说她合谋苏家母女诬告他。

    而且,就算告倒了吴善,也顶多像之前那个钱友训一样,示众几日。

    除非,有更多的人敢站出来一起将他告倒,只是受欺负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有几个能有苏家母女的胆量和勇气。

    他倒生了几分佩服。

    他想了一下,笑道:“看来你果真是个喜爱行善积德的大善人。”

    “那是自然。”吴善洋洋自得,“小生乃是松淮县第一大善人。”

    “好。”孙朝淦点点头,转头看向苏家母女喝斥道,“大胆刁民,吴善明明一片好心,你们却恩将仇报,栽脏诬陷,本官念你们是初犯,就放你们家去,今后不许再诬告好人,否则,定不轻饶!”

    苏踏雪急道:“大人……”

    孙朝淦一拍惊木堂:“退下!”

    母女二人无奈起身,妇人嘀咕一句道:“果然衙门是那个泼皮无赖开的,县令昏庸。”

    围观百姓见孙朝淦竟如此断案,纷纷不平,但只是嘴上议论议论,也不敢站出来说话。

    吴善更加得意洋洋,正要起身离开,孙朝淦立刻叫住他,吴善翻翻眼:“不知大人叫小生何事?”

    孙朝淦似笑非笑道:“你乃我们松淮县第一大善人,自然要好好标榜标榜,让别人学你一二,你且跪在一旁,看本官审下一桩案子,本官叫他们看看大善人是如何行事的,也好叫他们心生羞愧,改正已过。”

    吴善不知孙朝淦究竟是何用意,但对方毕竟是县令,他且跪在一旁看看再说。

    百姓纷纷好奇,县令大人意欲何为,不仅一个都没走,又有几个人跑过来围观。

    没过一会儿上来一位身着破衣烂衫的老头,大冷的天只趿了一双草鞋,身上的棉袄也破的露出了白絮,竟是芦花做的。

    芦花从破棉袄里飞出来,飞的满堂都是,看上去着实可怜。

    另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揪着他的衣领,惊堂木一拍,二人立马跪下。

    年轻男子状告老头欠他三十两银子迟迟不肯归还,他实在没了法子才将老头告到公堂。

    王落花作为证人本来是要被带到公堂做证的,如今苏氏母女被赶出公堂,这证也不用做了。

    她心里实在奇怪,孙朝淦虽然喜欢明哲保身,但也不至于将案子断得如此糊涂,她没有走,站在月台且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头哭诉,他不是不肯还,实在是还不起,家有病重老妻无钱医治,下还有一个年幼的孙儿要养,别说还钱,连饭都没得吃了。

    年轻男子若再逼,他只能以命偿债了。

    年轻男子急道,他家计也十分艰难,眼瞅着儿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却连一两银子的束脩都拿不出来,别说束脩了,如今他娘子也病了,拿不出银子医治。

    孙朝淦一听,露出为难的神色:“欠债还钱,天地经义,只是你如今确实有难处,根本还不上,但人家亦有难处,家中幼儿要上学,娘子要医病,唉,真叫本官为难呐。”

    想了一下,他看向吴善,“本官倒想起来了,这里正跪着松淮县第一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最见不得人间疾苦,想来,大善人一定会接济你们两个可怜人。”

    他问吴善道,“大善人,你说本官说的可对?”

    吴善抽抽嘴角,干干笑道:“这个……自然,呵呵……”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小生愿……愿……替那老人家还了……”他咬了一下牙齿,“三十两。”

    王落花终于看明白了,想不到这孙朝淦断案还自有一套。

    老头和年轻男子双双跪谢:“大善人呐,果真是大善人。”

    吴善只能呵呵干笑,还好,只有三十两,于他而言毛毛雨。

    他以为案子审完,就可以走了,谁知孙朝淦又让他跪在那里接着看下一桩案子。

    这一回,也是来讨债的,只是双方欠债数额足足多了一倍,也都是各有各的难处,吴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又赔了六十两。

    接下来还有案子,是一位老妇人,老妇状告儿媳妇不贤不孝,在家不仅冲撞婆婆,还殴打相公,只是她如今怀有身孕,谁都拿她无法。

    她自恃有孕,变本加厉,昨儿还将婆婆推倒在地,婆婆的额头撞出一个血包来。

    因为有邻居作证,孕妇不敢抵赖,只哭泣说,她是无心之失,还望大人饶过她。

    孙朝淦道:“我朝皇帝以仁孝治天下,你却不贤不仁不孝,按律当打四十大板,念及你腹中孩儿无辜,本官打不得你,只是不打你,又对你婆婆不公,你婆婆受了委屈不得申张,难免憋出病来,真叫本官为难呐。”

    他略作愁苦状,想了一下,又看向吴善道,“大善人,又到了你行善积德的时侯了。”

    吴善浑身一抖:“啊?”

    “你这么心善,见不得人间疾苦,自然也见不得婆婆和妇人未出世的孩子受苦,你一定愿意代替妇人受罚,不知下官说的可对,大善人?”

    “……呃。”

    “本官果然没看错你,来人啦!吴善愿代孔菊受过,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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