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摸摸下巴,紧随着她的脚步,朝着张婆子的店走来。

    一进门,就瞧见张婆子耷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张婆子见是贾仁,忙堆上笑脸迎了过来:“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将贾爷您给吹来了。”

    贾仁横了她一眼:“婶子办事真是越来越没个准头,这都过去多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婆子很是委屈的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能怪老婆子我,不是贾爷说不要节外生枝嘛,我想着和傅丽娘的娘有些交情,就去找她,结果那个老虔婆不识相,反排揎了我一顿。”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贾爷你也不要太过性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里已经有了主意。”

    贾爷眉色一动:“哦,说来听听。”

    张婆子不说话,只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贾仁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她面前。

    张婆子顿时笑的牙花都露了出来,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送走了贾仁之后,她便关了店门,朝着金花鸭血粉丝店走来。

    ……

    这边,李逢君又带着潘烨和赵八斤去了自家鸭血粉丝店,吃饱喝足之后,他找李逢夏说了两句话,大家都各自散了。

    李逢君从无眉那里弄来一匹马,立刻快马加鞭赶往县里,到了医馆时,谁知王落花出诊去了。

    也合该吴天亮倒霉,满身棒疮才刚好不久,又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到了后脑勺。

    当时他没多大感觉,到了晚上就头痛恶心,人昏了过去。

    如今,他住在舅舅家,孙朝淦连夜派人将王落花请了过来。

    不幸中的万幸,人抢救了回来。

    谁知第二天中午刚吃过饭,吴天亮突然又昏了过去,孙朝淦赶紧又派人将王落花请了过来。

    王落花给他检查一番,没什么异样。

    她心里正奇怪,就瞧见吴天亮眼睛虽然闭着,眼珠子却在转,呼吸也有些急促,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她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就出了屋子。

    孙朝淦正焦急的在外面等着,见王落花这么快就出来了,疑惑的跑上前问道:“神医娘子,天亮他怎么样了?”

    王落花心里虽然有些生气,但气的也不是孙朝淦,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愤怒道:“他没事。”

    “没事怎么会突然又陷入了昏迷?”

    王落花直接道:“装的。”

    孙朝淦顿时惊讶:“装的?”

    刚说完,他突然明白过来,必是这混小子想见王落花,才装出来的。

    这混小子心悦哪家姑娘不好,偏要心悦王落花。

    她虽然年纪尙小,却已经是有夫之妇。

    他很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给神医娘子你添麻烦了。”

    “大人客气了,医馆还有事,告辞了。”

    王落花正要走,孙朝淦突然唤住了她:“神医娘子,请留步。”

    “不知大人还有何事?”

    “还请神医娘子移步,我有话想问神医娘子。”

    王落花心里暗忖,莫不是为了刘府的案子?

    她心中略有忐忑的跟着孙朝淦来到了厅堂,很快,就有丫头端上茶水,孙朝淦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神医请坐。”

    王落花依言落坐,孙朝淦喝了一口茶,屏退了下人,问道:“听说刘府出事时,神医就滞留在刘府,神医可知那大丫二丫的底细?”

    果然让她猜到了,她满脸镇定的回道:“草民不知,草民只知道,她姐妹二人卖身葬父,被刘府的丫头卖进了刘府,因为大丫生得貌美,被刘员外留在身边伺侯,至于二丫,草民与她并没有什么往来。”

    “哦?”孙朝淦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继续问道,“那刘府老太爷被人刺杀的那一晚,神医可出去过?”

    王落花点了一下头,孙朝淦又问道:“请问神医是在走水前出去的,还是在走水之后出去的?”

    王落花没有回答,只笑了笑道:“县令大人这是在审犯人呢?”

    孙朝淦笑道:“神医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些细节。”

    “该说的,草民都已经说清楚了,不知县令大人还想了解什么。”

    刘府出事之后,就有衙差传唤了府里一众人等,她也不例外。

    孙朝淦想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这世上有没有假死药?”

    说到这里,他看了王落花一眼,眼神变得意味难明起来。

    事后,他命人去查探大丫埋在那里,最后发现只有一座空墓碑,尸首却无影无踪。

    再暗中去查二丫,结果二丫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无影无踪。

    王落花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脸上却依旧一派镇定,点点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草民想,这假死药应该也是有的。”

    “……看来神医娘子这里并没有。”

    王落花笑了笑:“县令大人明鉴,草民这里确实没有。”

    他慢慢沉吟道:“没有就好。”

    王落花也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他道:“草民斗胆想问县令大人一句话。”

    “神医有话尽管问。”

    “大人为官多年,为何一直不能升迁?”

    孙朝淦被她问的一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王落花又道:“依草民的浅知薄见,大人做官好的不够纯粹,又坏得不够彻底。”

    “哦,此话何意?”

    “很简单,大人有一颗爱民之心,却又因为畏惧权势选择明哲保身,但大人又不想彻底泯灭了良心,一心一意去攀附那些权贵。”

    “……”

    “想来,这些年大人的为官之路走的战战兢兢,无功,似乎也没什么过,但大人忘了一件事。”

    “……”

    “于普通人而言,明哲保身无可厚非,但大人是百姓口中的父母官,在其位,谋其政,大人竟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权贵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任意虐杀那些可怜的孩子。”

    说到这里,孙朝淦一张脸涨的通红。

    他倒没有料到王落花竟如此大胆,又听王落花问道,“不知每每夜深人静时,大人可能睡得着,可会想到那些孩子遭遇了什么?”

    “……”

    孙朝淦万分惭愧,脸更红了。

    王落花继续道:“大人当初不肯接锦绣坊曹掌柜的案子,理由只有一个,如今大人废尽心思要查案,理由也只有一个,大人不想得罪那些权贵,但大人可曾想过,您当年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最后进士及第,一举考得探花,入朝为官,初心是什么?”

    孙朝淦微微怔了一下。

    初心?

    他的初心很简单,入朝为官,克尽厥职,心怀百姓。

    简单说,就是为百姓谋福祉。

    可惜,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才知道身在官场,诸事由不得已。

    他叹息一声道:“你年纪尚轻,不知道这世间许多事,半点不由人。”

    “草民虽然年纪尚轻,但也知道为官者有德方能德行天下,今日草民斗胆跟大人说这些话,皆因草民知道大人有爱民之心,否则打死草民也不敢说。”

    孙朝淦更加惭愧;“神医所言,让在下实在汗颜。”

    在这里,他用了一个在下,不仅是因为他佩服一个女子有如此胆略,更因为他实在惭愧,心服口服。

    “大人客气了,草民知道大人有不得已之处,但草民还要斗胆再问一句,大人应是庆历二十八年任的宜江县县令,如今一晃已八年过去了,从宜江县到松淮县,大人难道就甘于一直在县令的位置上坐着?”

    孙朝淦浑身一震:“还请神医说个明白。”

    王落花见他被说动了,心下有了几分把握。

    本来,她并不想跟他说这些大道理,只是刚刚听闻他之言,她心生忧虑。

    他问她假死药,应该是派人去查过那座假坟墓,发现是空的,若再让他查下去,万一查到天宝哥哥和他的同窗,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孙朝淦不是一个坏人,也有颗为民之心,但她不敢赌,不敢将天宝哥哥的性命赌在别人的一念之仁上。

    万一他为了立功,博得一个升迁的机会,要将天宝哥哥他们法办就麻烦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毕竟是聂云表哥杀了那个老阉狗,他必定会暗中想方法,阻止孙朝淦查出此案。

    同样,她也不敢赌孙朝淦一定查不出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他拉拢过来。

    按正理,那老阉狗被千刀万刮都不足以平愤,表哥杀了他是为民除害,在她心中,表哥就是个侠士英雄。

    虽然她不太赞同天宝哥哥和他的同窗这般冒险,但她佩服他们心怀侠义。

    他们不该受到惩罚。

    按私心藏奸说,她将孙朝淦一起拉下水,大家在同一条船上,即使他查明了案子,也不能说。

    也正因为他为官这么多年,尚有一颗为民之心,她才敢说这些话,否则,像刘员外那样的人,说再多也是浪费口水,不仅浪费口水,还会引起对方反扑。

    她不想让孙朝淦知道聂云私下找过她,聂云跟她说过,有关曹有发的案子他回禀了孙朝淦。

    孙朝淦自然知道了杨老爷的真实身份。

    她试探他道:“不知大人可否知道当今圣上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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