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爹抱不平道:“亲家,不是我说,你娘待你也太过分了,连我都瞧不过眼,你说她在家里等急得,我是一万个不相信,这么晚了,你就随我们一起回去吧,今晚就息在我家。”

    王青山好似被人戳中了心窝,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酸楚,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多谢亲家的好意,我今儿是送我妹子回家的,我娘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李老爹还想说什么,王落花道:“那爹你就当心点。”

    她知道她爹是个愚犟固执的性子,根本说不通,否则,当初也不会和娘和离。

    她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时候,她真恨不得将他爹的脑子撬开看看,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愚呢?

    正想着,忽然从村那边跑来一个人,黑暗中瞧不甚清,像是个小脚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到他们连忙招手:“前面的是国正不,国正,你儿媳妇可回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气喘吁吁,似乎很急。

    李老爹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忙道:“花儿回来了,亲家婶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老太太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心儿,心儿她不好了。”

    她跑过来,一眼瞅见一位身形苗条的小姑娘,料想就是王落花,上前就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是落花丫头吧,求你赶紧救救我家心儿。”

    王落花不认得她,李老爹连忙介绍道:“他是你惠心嫂子的祖母。”

    王落花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太太是大房儿媳妇冷惠心的奶奶。

    虽然她深为厌恶焦氏为人,但这位大嫂却是没接触过的。

    家里人每每听到焦氏和李逢春对冷惠心肆无忌惮的折辱谩骂,都对她抱以同情,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旁人也不好插手。

    她连忙安慰她道:“奶奶你莫急,我这就过去看看。”

    李家三兄弟生怕王落花去大房受了委屈,李老爹和李老三干脆一起将她送了过去,李老四则回去报信好让家里几个女人放心。

    果然,还没进院门,焦氏就叉着腰拦在院门口,斜眼瞧了一眼老太太,阴阳怪气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冷惠心如今是我老李家的人,又有你冷家什么事,怎么什么猫儿狗儿的都要屋里招。”

    李老爹顿时气愤:“大嫂,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这是要进去救人。”

    “我家儿媳是死是活又关你李国正屁事,难不成你瞧我家儿媳人年轻,又生得标致……”

    李老三几乎暴跳如雷:“大嫂,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呢!”

    “都说长嫂如母,你个狗东西……”

    老太太急了:“若我家心儿有事,我就一头碰死在你家大门口,好叫你们村里所有人看看,你焦招娣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整日夸耀你小儿子有出息,要考举人吗,我就不信像你们这种虐待媳妇的人家,儿子还能考……咳咳……”

    她一时激动,狠咳了几声,王落花忙给她拍背。

    这一句话,戳中了焦氏的心窝子,可她还是不服气,正要开口说什么,李老爹补充道:“大嫂,你若真心为逢秋着想,我劝你少做些缺德事,否则,传了出去也是逢秋身上的污点,不要说考举人了,连秀才县里都不准他考。”

    焦氏不大懂科考制度,但隐隐也知道一点,名声不好,影响科考,她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冷哼一声,还是将人放了进去。

    因为冷氏昨儿咳了一晚上,李逢春嫌吵,一大早就将她挪到西边厢房了。

    说是厢房,其实就是杂物间,比柴房略好一点点,床是临时搭的,垒着的石头上铺了一块板,板上又铺了个破草席。

    老太太在家思念孙女,就借着探望孙女婿的名头,拎着一篮子鸡蛋过来,结果就瞧见孙女这副惨样。

    她要去找郎中,孙女告诉她,二房堂弟媳妇医术就很好,她这才找到了王落花。

    王落花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冷氏剧烈的咳嗽声,几乎要将肺都咳了出来。

    一进屋,一股带着霉味之气的灰尘扑面袭来,她下意识的挥了挥手,赶紧走过去坐下给她把脉,她整个人已经瘦的不像话,手腕上青叠凸出,手蜷曲着像是死去的鸡的脚爪。

    自打嫁入李家,她从来没和这位嫂子说过话,只打过几回照面。

    她都是木然的,就像个行走的木偶。

    “落花丫头,我家心儿病的怎么样?”

    “嫂子得了咳喘之症,无甚大碍。”

    其实就是外婆跟她说过的支气管炎,她又道,“只是嫂子长期失于调养,又思虑太过,郁结于心,这病恐怕要拖的长些。”

    老太太泪如雨下:“心儿,你这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到李家,偏偏你那个狠心的后娘……”

    “奶奶……咳咳……你别说了。”

    冷氏已泪流满面。

    王落花心里一声叹息,从药箱里拿了药瓶,从里面取了一粒漆黑的药丸,用温水化开,服侍冷氏服了下去。

    果然,冷氏咳的好了一些,她躺在床上,满含感激的看向王落花:“落花,谢谢你了。”

    老太太也感激不已,抹着眼泪道:“是啊,落花丫头,我家心儿还怕你不肯来,不想你这么心善,医术也好。”

    “奶奶,嫂子,你们不必客气,都是一家子。”

    冷氏面露愧色:“从前都是……咳咳……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对,碰见了,也没和你说过一句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我也不对,也没和嫂子说过话。”

    冷氏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凄苦:“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好姑娘,落花啊……”

    她突然挣扎着要坐起,老太太赶紧扶住了她,她身体倾向前一把握住了王落花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嫂子求你一件事。”

    “嫂子你说。”

    “求你跟他们说我……咳咳……得了肺痨,会传染人。”

    老太太诧异道:“心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奶奶,这个家再待下去……我就活不成了。”冷氏无力的依在老太太怀里,“我想过和离,可是不敢提,后来想哪怕被休了也好,谁知那个人。”

    她连李逢春的名字都不愿提,“偏偏又成个残疾,我私心想着,他都残疾了,终归要对我好点,没想到啊……”

    她的眼泪都快要哭干了,眼睛红红的,干干的,脸上尤挂着残泪,她咬了咬牙,“他益发想着法子折磨我。”

    她吃力的掀开薄毯,撩起了衣摆。

    王落花顿时一惊,只见她的身上一块块全是淤血的青紫印子,还有破溃的,刚刚结了痂。

    这李逢春到底还是不是个人了?

    怎么能这样虐待自个媳妇。

    还有,李逢春都残疾了,惠心嫂子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她顿时气愤不已,其实,她不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李逢春对冷氏做的,冷氏根本没脸说。

    “我的天爷啊,这丧了良心的东西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啊,他怎能如此虐待你……”

    老太太泣不成声。

    外面突然传来焦氏的叫骂声:“大晚上的,嚎丧呢,亲戚们再好,也得有个限度,哪有跑到人家家里来嚎丧,大晚上的,还死赖着不走。”

    “她……她她……”

    老太太气得要跑出去与焦氏对质,被冷氏无力的拉住:“奶奶……咳咳……你别去,你跟她说不通的,所以,落花……”

    她又看向王落花,“求你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我离开。”

    王落花微微想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老太太担忧不已:“心儿,你离开李家能去哪儿呢?”

    冷氏咬一咬唇:“就算剃了头当姑子去,也比……咳咳……待在这里强,否则,真没……活路了。”

    老太太一拍大腿:“好,奶奶不会叫你去做姑子,奶奶搬出来和你一块住,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奶奶……”

    冷氏哭倒在老太太怀里。

    王落花瞧见冷氏这般可怜,唏嘘不已,她将药瓶递给了冷氏,又叮嘱了服用方法便出去了。

    一开门,就见焦氏叉着腰等在那里,斜眼睨着她:“什么病啊,人死了没?”

    王落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肺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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