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武英殿。
左都御史刘璟与大理寺卿吕震正在向朱高煦汇报调查熊概一案的进度。
“臣奉旨后,即率干员深入详查。目前,熊概主持刑部以来所审理的案件,已经核查过半,没有发现误判、乱判的情况。”
刘璟恭声道:“至于说熊概借清查冤假错案之职权,大肆收受罪犯家人暗送的贿赂, 给予罪犯方便,此事更是子虚乌有。”
“熊概上任数月,便清查出数件错案、冤案,这些得以昭雪的人为了感激熊概,倒是送了一些家乡特产之物。”
朱高煦沉声问道:“熊概收了?”
“收了,不过他却派人把这些东西捐赠给了宛平县养济院。”
刘璟应声答道。
“另外一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朱高煦点了点,接着问道。
他是指熊概擅权之事。
“今年二月底,熊概查到海盐县恶霸平康残暴害民之案后, 确实派刑部配备了燧发铳的差吏前往海盐县,去逮捕作恶多端的恶霸平康。不过平康拒捕,更是纠结了一帮匪徒与刑部差吏对抗。”
刘璟缓缓说道:“熊概事先交代过差吏,如遇平康拒捕,就地格杀。陛下,这便是恶霸平康被熊概派人逮捕诛杀的缘由。”
“经臣核查,为办理此事,熊概只写了一道加盖刑部大印的手令,事后也没有派人到都察院、大理寺补齐诛杀平康的手续。据熊概供认,他也没有向陛下请旨。因此,熊概派人逮捕诛杀海盐县恶霸平康之事,确系擅权所为。”
朱高煦想了想,目光从吕震脸上扫过,然后落在刘璟身上,问道:“依你看,该如何处置熊概啊?”
“臣以为,熊概擅权之事, 可大可小。毕竟,他执掌刑部,而海盐县恶霸平康作恶多端,刑部派人捉拿平康,本就是职责所在。”
刘璟答道:“恶霸平康拒捕不说,还纠集匪徒对抗官兵,便是形同造反的死罪。所谓事急从权,刑部差吏奉熊概之令,遇到恶霸平康拒捕,为避免事态扩大,将恶霸平康就地格杀也符合情理与国法。”
朱高煦冷声道:“恶霸平康作恶多端,杀了就杀了,可熊概事后确实没有派人前往都察院、大理寺补齐诛杀平康的手续,这擅权之事,做不得假。”
刘璟躬身道:“陛下,臣建议夺去熊概的尚书之职,贬为主事,带罪当差,也好将功折罪。”
朱高煦看向大理寺卿吕震, 问道道:“吕卿,说说你的看法。”
“臣以为,身为一部尚书,朝廷的柱国大臣,应当秉公执法,不可擅权与滥用职权,臣为熊尚书感到惋惜。”
吕震躬身恭声道。
“永乐二十年以来,有许多朝臣与省府官员,仗着做出了一些政绩,便自鸣得意,常常滥用职权。这股子歪风邪气,至今已经刮了五六年,是该整治整治了。熊概之事,正好可以警戒众臣。”
朱高煦站起身,负手而立,朗声道:“传旨,将熊概罢官夺职,流放边关,无诏不得回京。”
刘璟大吃一惊,不敢相信朱高煦的旨意是真的,一瞬间有些失神。
吕震闻言,心中暗暗窃喜,躬身领命道:“臣领旨。”
刘璟回过神来,连忙道:“老臣领旨。”
待刘璟与吕震退下后。
朱高煦喊来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吩咐道:“你亲自带人,暗中跟着押送熊概的差役,见机行事。”
“是。”
赛哈智躬身领命道。
接着,朱高煦又叫来锦衣卫指挥佥事刘勉,低声吩咐道:“你带人去盯着吕震,凡是去拜访他的人,不论官职大小,一律记下来。”
“属下领旨。”
刘勉躬身领命道。
次日。
散朝后。
刑部大牢。
两名狱卒走到关押熊概的牢房门前,将牢门打开,粗鲁地夹熊概,将其拖了出去。
“陛下是赦免了臣吗?”
熊概失魂落魄的问道。
“赦免?擅权乃大罪,陛下旨意,罢官夺职,流放边关。”
左边狱卒嚷嚷的同时,与右边狱卒一起给熊概戴上了木枷。
“边关?哪座关隘?”
熊概任由狱卒给他戴上枷锁,忍不住问道。
“灵泉关。”
右边狱卒检查了一下木枷上的锁链,拍了拍木枷道。
熊概一听是灵泉关,心都凉了半截,当即变得面如死灰。
他记得永乐十九年朱棣下诏在漠东一处险要之地设置了灵泉关,该关隘距离京师有三千余里,流放灵泉关,无疑是不打算让他活着回来了。
不一会儿,狱卒领着熊概走出牢狱,将其交给了两名身材魁梧的差役。
熊概看见这两位长相凶神恶煞的差役后,叹了口气。
他心中明白,接下来怕是难以活着走到灵泉关了。
两名差役压着熊概,走出刑部大牢前院之后,迎面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诚意伯刘璟,以及刘璟的随从汪三旺。
“熊尚书!”
刘璟冲着灰头土脸的熊概喊了一声。
熊概定眼一看,发现是左都御史诚意伯刘璟,顿时感叹道:“真没想到,竟然是诚意伯亲自来为我送行,我熊概死而无憾矣!”
“熊尚书,我知道你有冤屈,可擅权之罪,陛下不得不罚。你千万保重,我相信陛下会召你回京的。”
刘璟说着话,从汪三旺手中接过一个外形精致的水袋,递到了熊概的手上。
熊概接过水袋,咕噜噜喝了几口水,苦笑道:“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怕是熬不到灵泉关了。”
“陛下虽然流放你,却命我派人照看好你老家的妻儿。”
刘璟拿回水袋,望着熊概的眼睛,说道:“因此,此去灵泉关,无论多少艰难痛苦,都得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熊概的老家在南昌府丰城县,所以他被下狱关押以及流放之事,到现在他的家眷还不知情。
“多谢!”
熊概弯腰致谢道。
刘璟扶起熊概,接着扭头给了随从汪三旺一个眼色。
汪三旺眼疾手快,从背后行囊里陶出来两个银灰色的大碗,分别递到了两名差役手中。
两名差役懂事的收下大碗,同时掂量了一下碗的重量,接着朝刘璟抱拳拱手行礼。
“劳烦照看好熊尚书。”
刘璟点头道。
两名差役没有接话,而是用力推了一把熊概。
左边的差役大声道:“走吧。”
右边的差役接话道:“该上路了。”
目送熊概离去,刘璟幽幽一叹。
汪三旺忍不住小声问道:“老爷既然担心熊尚书遭遇不测,为何不雇人暗中保护他?若那两个差役要暗害熊尚书,咱们只凭两个银碗,怕是难以让他俩改变主意。”
刘璟骂道:“你这个蠢货!”
“小人说错话了吗?”
汪三旺挠挠头,自言自语道。
刘璟解释道:“陛下治他擅权之罪,流放边关,即是钦犯。若老夫派人暗中保护他,却被人反咬一口,说是营救钦犯。你说,这该治什么罪?”
汪三旺吓了一跳,立马捂住了嘴。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得没有一点长进?”
刘璟把水袋丢向汪三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回去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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