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大本堂。
大学堂部,后院菜地。
朱高煦正领着楚王世子朱孟烷、周王世子朱有燉在给菜地除草。
“人的心境就像这片菜地,需要经常打理,否则就会滋生野草。”
朱高煦向朱孟烷、朱有燉阐述着他的治心与治国之术,道:“治国也一样,贪官污吏就是菜地里的野草, 菜地里的菜就是百姓,野草必须要经常铲除,这也是皇爷爷当年屡次对贪官污吏痛下杀手的缘故。”
“太子哥哥说的有理,如果让野草活,菜必然会死。贪官污吏横行无忌,百姓自然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就会揭竿而起。”
朱孟烷长得比较显瘦,个头相较于朱高煦而言, 略低一头,此时他跟在不远处,接话说道。
朱有燉比朱高煦年长一岁,他见朱孟烷开口,也不得不说两句,于是顺着前者的话说道:“的确如此,贪官污吏需得时时清理,即整顿吏治也。”
就在此时,朱高煦三人耳边响起了一阵拜见声。
“春和殿守将耿瑄、傅让、盛磊见过太子殿下、两位世子殿下。”
朱高煦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向菜地入口处看去,便见到了他麾下的三位东宫守将。
“既然都来了,赵师傅,便放他们进来吧。”
朱高煦对赵俊臣吩咐道。
他特地在三位年轻的东宫守将面前喊赵俊臣“赵师傅”,是有意凸显出赵俊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尽管朱高煦经常习惯性的对赵俊臣直呼其名,可他贵为太子,对赵俊臣直呼其名并无不妥。
而此时此刻, 他在这种场合下喊一声“赵师傅”, 却让赵俊臣得到了极大的尊重。
赵俊臣激动的向朱高煦躬身行礼道:“是。”
待耿瑄、傅让、盛磊来到菜地之后, 朱高煦向赵俊臣吩咐道:“劳烦赵师傅给他们三人每人拿一把锄头。”
“是。”赵俊臣恭声道。
接着,他就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仓房,提了三把锄头,顺着田埂来到菜地。
“耿将军、傅将军、盛将军,给!”
耿瑄、傅让、盛磊依次从赵俊臣手中接过锄头,并先后道了一声:“有劳了。”
“殿下。”
耿瑄是个急性子,他虽然接过了锄头,却没有动手除草,而是朗声呼叫道。
朱高煦当然知道三人的来意,镇定自若道:“先干活,把这片菜地的草都除干净再说。”
“是。”耿瑄无奈,只好拿起锄头,开始干活。
朱高煦见三人穿着官服,便接着道:“你们这一身穿戴,怎么干活?把官服都脱掉!”
“是!”耿瑄立即道。
一会之后,傅让心直口快,见耿瑄有一锄没一锄的用力,便直言道:“耿将军, 看你这模样, 怕是有些年没碰过锄头了吧?”
由于朱高煦在场, 他没有称呼耿瑄“老弟”, 而是称呼官职。
“当了军官,难道就不用种田么?”
朱高煦抬起头,看向耿瑄几人道:“以我之见,你们若是今后随军西征,都应该带一把锄头。到了西域,边屯田,边打仗。”
朱孟烷道:“还是太子哥哥想的远,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向西域用兵,最让人头痛的,那就是供给。”
“殿下既然挂念着朝廷西征之事,可陛下有意让曹国公挂帅西征,殿下为何无动于衷啊?”
耿瑄见朱高煦主动提及西征之事,当即接话道。
“曹国公出身将门,精通各家兵法,早年多次随军北征,父皇陛下派他出兵,合情合理。”
朱高煦答道。
耿瑄恭声问道:“殿下,曹国公虽然精通兵法,可终归没有真正统过兵,就算陛下最后真的派他西征,可他能打胜仗吗?”
“玉不琢不成器,到了西域之后,外敌当前,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朱高煦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见耿瑄把锄头伸到了菜叶上,立刻道:“耿将军,你看看,顾着说话,把菜当成草给锄掉了。”
傅让道:“殿下,依卑职之见,耿将军的心,已经飞到西域了。”
“哈哈。”朱高煦笑道。
耿瑄看向傅让,反问道:“你就不想去西域建功立业么?”
“我此刻,心在菜苗上。”
傅让浅浅笑道。
朱高煦见盛磊不说话,于是看向盛磊,问道:“盛磊,平时你脾气急躁,今日为何如此沉得住气?”
“回殿下,得知陛下有意让曹国公挂帅西征,属下本来也很焦急。可是来到菜地之后,看见殿下若无其事,属下心里也就平静了。”
盛磊恭声应道。
“谋大事者,当处变不惊。”
朱高煦停下手中的活计,拄锄的把手,盯着盛磊,有意考校道:“你觉得,父皇陛下有意派曹国公去平定亦力把里汗国的内乱,用意何在?”
盛红羽是盛磊的妹妹,如今已为太子选侍,换句话说,盛磊成了朱高煦的舅哥。
朱高煦此时询问盛磊,也在情理之中,并没有令傅让、耿瑄觉得突兀。
盛磊想了想,恭声答道:“殿下,卑职猜测,陛下此举,在于虚晃一枪,做个样子给国内外看看,我大明对亦力把里汗国内乱,并非坐视不管。”
“为何要虚晃一枪,直接攻下亦力把里国不是更好?”
朱高煦问道。
盛磊答道:“殿下是知道的,这一年来朝廷分三路向西北运输粮食与物资,就是为了筹备平定西域的军粮。卑职曾与父亲出征安南,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也清楚十万大军对粮食的消耗有多么庞大。所以,卑职觉得,眼下并非进军西域的最佳时机。”
朱高煦点头道:“好,不愧是历城公之子,胸有韬略,眼光毒辣。眼下确实还不是对西域大举用兵的时机。”
他顿了顿,再次问道:“你觉得何人可以担任平定西域的重任?淇侯丘福如何?”
“殿下,以卑职之见,平定西域,非西宁侯不可。”
盛磊分析道:“淇侯虽借道亦力把里汗国,远征过帖木儿国,但对于西域的了解,远不如西宁侯。西宁侯镇守甘肃十多年,对亦力把里汗国的了解,超过我大明境内任何一名将领。”
“如今退守在吐鲁番山区的平侯张玉将军所部,已成孤军,父皇陛下虽下旨让西宁侯无论如何也要出兵营救,可孤军奋战,最是惨烈,希望张将军可以坚持到西宁侯的援军。”
朱高煦沉声道。
与此同时。
万里之外。
吐鲁番山区。
三泉城内,中军大营。
张玉正在与谭渊商议筹措军粮的事情。
自从张玉刚领兵驻守吐鲁番之后,便派人在山区之中铸造了两座山城,与吐鲁番城形成掎角之势。
这两座山城,一座叫三泉城,因城内有三处大的泉眼汇聚的溪水而得名。
三泉城是明军的驻地,吐鲁番守将张玉的中军大营就在这座城内。
张玉当初之所以选择泉水城,是因为城内取水方便,不用担心水被人投毒。
另一座山城叫商城,居住在城中的人,大都是从大明境内来到西域做粮食物资生意的商人,以及一些从甘肃等地迁移过来的百姓。
“将军,我等已经断粮七日了,再这样下去,无须忽歹达派兵前来,我等就不战而败了。”
谭渊面露沉重之色道。
张玉抚须道:“稍安勿躁。”
“将军有何良策?”谭渊问道。
谭渊早年承袭父职任燕山右护卫副千户。
朱棣入住东宫后,谭渊被调入京师旗手卫,担任千户。
等到朱棣继位,谭渊因为是其潜邸属将,被擢升为旗手卫指挥佥事。
后来张玉率领大军援助西宁侯,谭渊作为参将随军出征。
张玉沉声道:“我等奉旨镇守吐鲁番,远离中枢,陛下给予了便宜行事之权。依某之见,可向这些山区牧民与山城内的商户、百姓购粮。”
“末将觉得可行。”
谭渊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于是附和道。
张玉寻思道:“对待山区牧民,要凭双方自愿的准则买粮,我们要派人装扮成行商,不能让吐鲁番的原住民看出来我们缺粮,防止有奸细泄露我部缺粮的消息。”
顿了顿,他补充道:“至于商城内的商户,多是趋炎附势的商人,我们可以直接亮明身份,以军令征粮即可。切记,不可过度征粮,防止出现乱子。”
“末将明白。”谭渊拱手道。
张玉抚须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一定要尽快筹够本部兵马十日所用的粮食。”
“是。”谭渊领命道。
半个时辰后。
商城主城区。
大街上的一家粮油店门口,聚集了一群官兵与围观的商人与百姓。
“诸位都听清了,我部奉旨镇守吐鲁番,以防尔等遭受外地迫害。尔等当供应军粮,以助我部破敌之用。这个老板,胆敢抗令,不交粮食。若再拖延,立即以通敌论处,军法处置。”
柳总旗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马鞭,趾高气扬的高声道。
“本人做随军的粮食生意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挨家挨户勒索的官兵。”
粮油店胡老板反驳道。
柳总旗叫嚣道:“既然你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今日老子就让你开开眼,来啊,把此人给我抓起来。”
于是,两名官兵立即上去把胡老板给抓了起来。
“爷再问你最后一遍,这粮食你是交还是不交?不交的话,就给我打,往死里打!”
柳总旗大声道。
“慢。”
此时,一位老者从人群之中挤出来,高声喊道:“请问官爷所属何部啊?”
“本总旗乃谭参将麾下。”柳总旗大声道。
“柳总旗,老夫听说朝廷的援军不日就到,征收几车粮食够用一段时间了,没必要如此沿途勒索啊。”
老者拱手行礼道。
“你没看见这旗子上写的字吗?奉旨镇守吐鲁番,征粮是为了充军资,为了抵御忽歹达的大军。念你年老,不予追究,快滚开。”
柳总旗对老者的话十分不满,挥鞭道。
老者也不怕,当即反驳道:“要军粮,你们应该找节制西北边军的西宁侯去要啊,不该骚扰老百姓。”
“西宁侯也得乖乖的向我部送粮。你们两个,押着老板,去他店里搜,把能看见的粮食,全给我搬走。”
柳总旗不愿理会老者,当即对那两个官兵吩咐道,
“慢!”老者再次高声道。
柳总旗打量着老者,见对方胆子挺大,担心别是军中那个将军的亲戚,于是放低声音询问道:“你是何人,胆敢阻挠爷奉军令征粮?”
“在下方延年,江南商人,敢问军爷,我等不久前刚捐赠了一批粮食,今日为何再来?”
自称方延年的老者缓缓说道:“出资助官兵守城,我等责无旁贷,可是官爷要知道,吐鲁番虽然土地肥沃,可因为连年战争,人口稀少,耕地有限,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望官爷在谭将军面前求情,让他缓些时日再来征粮可好?”
方延年躬身拱手道。
很多围观的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官爷,求求官爷高抬贵手啊!”
“军情紧急,容不得耽误!老家伙,我劝你放聪明一点,不要撒尿对风冲!”
柳总旗顿时变了脸色道。
“说什么呢?”
方延年儿子方强冲上前,对柳总旗怒目而视道。
柳总旗道:“我在说一遍,谭参将有令,胆敢抗命者,按通敌罪论处!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官兵立刻向方延年打去。
“你们不能打人!”
方强大喝一声,冲上去打退了一名官兵。
“敢对老子动手,不想活了?”
那官兵怒道。
方强反驳道:“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官兵,打你怎么了?老天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让你这样的畜生成为官兵。”
“兄弟们,给我打,往死里打!”
官兵大怒道。
“反了,反了,都给上,抓住他!”
柳总旗立即下令道。
“爹,妹妹,快跑啊!”
方强大喊道。
方延年拉着他的女儿方婷,撒腿就跑。
“爹!”
忽然,一把刀砍中了方延年的后脑勺。
“爹!你怎么了?”
方强见状,立即跳出战圈,冲到他父亲面前,抱住方延年,大喊道。
“哥,爹这是怎么了?”
方婷哭着道。
“爹,坚持住,儿子带你去找大夫。”
方强大声道。
“呜呜呜。”方婷哭出了声。
“谁敢抗命,格杀勿论!”
柳总旗在后面大喝道。
那些奔跑的商人民户也不走了,纷纷被震慑住了。
但随即,他们又被激发出了恨意,将方延年儿子与女儿围了起来,防止官兵对他们痛下杀手。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方强哭着道。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方强等反抗的人很快被官兵打死或打成重伤昏迷。
柳总旗望着刚才还在反抗如今却躺在地上的一众逆民,向身边的官兵吩咐道:“你们几个,负责把这些死伤的逆民,都丢出城!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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