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日头越升越高。
大船走得迅疾而平稳。
顾湘正好看到一片彩虹,虽只停留了不多时的工夫便散了,可彩虹散去,山里的云雾几如大海,波涛滚滚,美不胜收。
杨统领两只眼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死死地盯着周围的动静,不光是他,丘都头,甚至张捕快的精神也是紧绷得厉害,人人心里提着一口气,彼此一对视, 看到对方的表情, 神色到是和缓了些许。
丘都头和张捕快哪能不认得杨统领?
“哎!”
张捕快摸了摸僵硬酸痛的小腿, 再撸了一把脸,哪怕再使劲,这脸上的肌肉也是僵硬地紧绷着。
他认得杨统领,就是拿脚来琢磨事,也猜得到那位黄老爷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的老天!
张捕快转头看顾家小娘子,顾家小娘子就躺在整艘大船最舒适的甲板上,头上有好多芭蕉叶做成的伞盖遮阳,手边摆着果子榨汁,并切好拿竹签串起来的水果。
水果就是山里采摘的果子,瞧着却新鲜可口。
谢家派来的使女一前一后地坐在顾厨旁边,一个轻柔地给她捏肩膀,捏额头,另一个特别有节奏地给她捏腿。
再看看那位陛下——幸亏因着他是客人,到没有被很怠慢,一行人好歹还分了些草席之类, 能席地而坐。
张捕快:“……”
那很可能是皇帝!
就算不是皇帝, 也是非常重要的, 宗室里的大人物!
顾厨这般轻慢, 可别让人记仇才好。
张捕快正在想,怎么不着痕迹地暗示顾厨几句,就见有一小娘子莲步轻移,朝着黄老爷的方向走去。
他定睛一看,见竟是王家那小娘子。
张捕快在开封府这些年,对京城贵胄人家大部分小娘子,小郎君都认得,王家小娘子在他们开封府内部,也算颇有一点名气。
毕竟当初有一位国公爷大大方方地抱着她在京城街面上招摇过市,还撞坏了不少小摊贩的摊子,弄得开封府上下都跟着跑腿善后,好歹把这事压了下去,没让柳国公和王家小娘子的‘风流韵事’,传遍大街小巷。
开封府的人经常要被动地给那些名门公子们处理麻烦,自己人私底下也列了个麻烦人物的名单,王家小娘子赫然在列。
说起来似乎也没听过她有多骄横跋扈,做出多丧心病狂的恶事,可自从她出现在京城社交圈里,总是隔三差五地要闹出些事端,苦主颇多。
张捕快顿时警惕:“王家小娘子何时上了船?”
丘都头也蹙眉,吐出口气道, “王家小娘子粗通药理,刚才一直帮忙指点用药,大约是顾厨让伤员上船休息时,她便跟着来了。”
旁边两个侍卫齐齐侧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杨统领嘴角抽了抽,就刚才他干儿子还过来告状说,王家那小娘子一直在兄弟们那儿捣乱。
大家本来就受了伤,她一小娘子,还是相爷家的,在周围出出入入,闹得大家连闭眼都不敢,时时刻刻提着心,哪里还能好好休息?
周太医本来就有些口拙的毛病,又有点怕生人,王家这小娘子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胡乱指挥,周太医口拙,说不出话,又被她弄得十分紧张,效率瞬间就变得很是低下,差点没给病人正错了骨,扎错了针,若不是顾家小娘子正好要去做饭,路过这处呵斥了一句,周太医的针已经扎到人家要命的穴位上去了。
两个人几句话的工夫,王三娘已快走到黄老爷眼跟前。
张捕快吓了一跳:“怎没人拦阻?”
杨统领:“……”
难道他还能在人家的地盘上设个九十九道关卡,不许人靠过来?
黄老爷身边前前后后立了十几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还有四个带御器械贴身保护。
但凡有脑子的看到人家这架势,便也知道人家并不欢迎外人。
没见谢家的家丁们过来送草席,都离得老远喊话,让杨统领派人过去拿,人家那些下人显是颇有眼色。
可那小娘子根本不顾这些,就这般走了过来,侍卫到想阻拦,反而是黄老爷犹豫了下,没让人太张扬。
王家小娘子衣衫这般薄,也藏不了凶器,且她是什么人,大家早一清二楚。
黄老爷心里觉得该给相爷一个薄面。
杨统领使了个眼色,所有侍卫瞬间锁定王萍萍,但凡她有半点异动,他们有把握瞬间把她砍成十八段。
“敢问这位老爷右手臂是不是受了伤,小女自己制了些药膏,对跌打损伤还是有些用处,若是这位老爷不介意,还请拿去用吧。”
黄老爷微笑颔首,杨统领便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接了。
王萍萍顿时露出一抹笑,眉眼都舒展开,高高兴兴地道:“这药膏拿温水化开,在患处细细揉化了便好,老爷受了伤,实该吃些清淡的,船上吃的油腻,味道也重,我家嬷嬷熬了些菜汤,待会儿我送过来,这几日老爷还是喝些菜汤为好。”
黄老爷:“……”
杨统领:“噗,咳咳。”
他们家陛下非要上人家顾厨的船,到有八成是为了人家的饭,这位直接拿菜汤堵他老人家的嘴,可真会想。
黄老爷也有些恼,只深吸了口气,想着自己不好和人家小娘子计较,面上只好笑了笑。
王萍萍却是精神一振,双眼热切地看着黄老爷,隐隐放出光来。
她之前在伤病号那里转了好一圈,回过神就知自己是心思乱了,陛下微服出行,肯定也不是扮作家丁下人,必是主人家,这下子她便反应过来,终于寻到了正主。
王萍萍找到陛下的那一刻,感觉头上的乌云瞬间消散,眼前的人就像个金光灿灿的宝物,她多么想一口吞下。
“黄老爷,您也别嫌我交浅言深,实是见您有那么多伙计受伤,心有不忍,我听闻是这里的主人得罪了贼人,被人盯上,这才招来祸患,您若跟主人家同行,恐怕还会被连累的。”
王萍萍满脸的忧心,表情却是坦荡,义正词严道,“我说这些,只为了不违本心,便是让人说我这是小人之举,我也认了。”
“不光是连累黄老爷,桥头村全村村民差点被屠。”
顾湘不知何时走到不远处,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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