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丽,樱桃她们,还有赵素素和萧灵韵几人,听了惠行方丈的话,却是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升腾而上,几乎要压抑不住。
若不是念在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此地又与其毗邻,对方那边的和尚还挺多,乍一看乌泱泱的一堆光头,还挺骇人的,她们已经招呼老狗过来抄家伙把这帮子和尚通通赶出门去。
其他僧人见她们如此,也是吓了一跳,还有些纳闷。
虽然自家方丈这冲进来就说人家女施主同我佛有缘的话,挺像前些年四处流窜的拐子,但他老人家到底是大相国寺的方丈,身份摆在这里,他说这等话,真正说起来,对那位,似也算是恭维。
外面好些食客听见惠行方丈的话,顿时嗡嗡声四起,今天‘顾记’闹出这般热闹,围观者甚众,此时各种流言皆起,估计用不了多久,传出去的流言蜚语,就连当事人也要听不懂了。
今日是浴佛节。
大相国寺内高僧无数。
不只惠行方丈,另外几位老僧也齐齐行礼,轻声道:“女檀越,您与我佛有缘。”
“今日这佛乐,已近道矣!”
惠行轻声道。
周围登时静了。
食客们面面相觑。
顾湘与大部分食客们,其实因着不是佛门中人,即便置身于极乐宴内,虽也觉得自己很是有感触,但同那些真正的僧人相比,依然差距很多。
哪怕顾湘买下了‘极乐宴’,她也知道该怎么来还原,可像这种促销打折廉价的商品,她就别想一买就领会其真意了,且正因她如此,她这个主厨反而是受影响最小的一个。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僧人们听到‘极乐宴’配乐时的感受。对这些僧人,尤其是惠行这样修习佛法数十年的正经高僧而言,沉浸在这配乐,这檀香,这一切梦幻中,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袭上心头。
似乎多年所追求的东西就在眼前了。
“莫不是想让顾厨入佛门?”
张乔安四下扫视一眼,愕然惊道。
秋丽闻言,陡然色变,终于没忍住,猛地冲到厨房里抄起菜刀。
顾湘吓了一跳,连忙一把夺过来。
“秋丽?”
秋丽怔了怔,也察觉到自己失了态,却是咬牙切齿,心中大恨。
顾湘哭笑不得,忙哄了秋丽两句,转头冲张乔安翻了个白眼:“别信口胡说。”
转身却是恭恭敬敬地将惠行方丈礼送出门:“我不读佛经,不信诸佛菩萨,也不欲成佛。”
惠行方丈颔首轻笑,显然他也并非张乔安那些人所想的意思。
“女檀越,不知这一出《极乐》,是否可再演一次?”
顾湘扬眉:“以后会当成我们‘顾记’的招牌,每月演一到两次。”
惠行方丈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秋丽:“还演?唔,就是演,也不让和尚进门!尼姑也不成!”
顾湘莞尔:“大相国寺可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但凡大相国寺的僧人们认可,给咱们宣传一二,就等于整个京城,上到达官贵族,下到寻常百姓,都知道了我们‘顾记’的名字。”
若换到后世,就等于娱乐圈顶流给做宣传呢。
大相国寺在眼下这个时代,就是娱乐圈顶流的地位。
秋丽叹气,心中郁郁,只要想到三娘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会跑去出家,会离开,她就心绪不宁。
她们这些小女子,过得容易吗?
男人们在这世上到处都是路,便是贫家的小子,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选择去做工,去学一门手艺,甚至有机会去读书,总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女人呢?便是贵胄家的女眷,这一辈子也不过只有一条路,找个好夫婿,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但这好夫婿,好人家,在这世上却是寥寥可数,显少能寻得到,出嫁全靠运气,运气不好的还占了多数,就是女人的命一切都好,出身一个好家庭,嫁了好人家,丈夫爱重,公婆仁善,那也可能一个不好,就在生产的时候一命呜呼。
她每次想起成亲这件事,并不觉得开心,更没有什么甜蜜,只有恐惧。
恐惧那些男人会薄情寡性,恐惧即将嫁入的家庭有无数的麻烦在等待她,来自婆婆的,妯娌的,丈夫的……恐惧生产,也恐惧……不生育。
好像哪条路都不对。
只要她是女人,只要她生在眼下这世上,眼前的路就是遍布荆棘,似乎无论往何处走,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俗语说,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呵,女子嫁人要吃多少年的苦,受多少年的罪?可便是最终能熬成婆,又怎样?
可不成亲就真得好?在遇到三娘之前,在加入顾记之前,秋丽口中厌恶成亲,但她心里知道,不成亲的女子,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未婚的女人便是自梳,将来的日子也有无尽的苦头要吃。
现在她终于有了一线生机,生机就在三娘这里,她赚了钱,有事情可做,身边还有很多可托付的同伴,几乎只一瞬间,她身上的那些死结就都解开了,她现在有了底牌,她有自己的房子,她能攒下一笔养老的银子,也不必担心年老体衰后流离失所。
无论是将来看好了某人成亲,还是一辈子不成亲,她都不怕。
前提是自家小娘子一直都在。
她就是这般软弱,没有办法的。
八贤王悄悄打了个饱嗝,从袖子里摸出荷包,取出里面厚厚的一叠金箔,轻轻折了折,卷成一簇花的模样,信手插在只盛着白水的茶盏里面。
又待惠行方丈走远,八贤王这才低调地起身,和那些意犹未尽的食客一起,慢吞吞地出了门。
赵城摸着肚子恍恍惚惚地往马车上走,一直到扶着自家王爷上了车,才想起来道:“还有樊楼范厨的烧鹅没去试。另外就是金家的孙子如今也学成出师,做了一手极好的羹汤,成兄强烈推荐的,王爷昨日不还说要去试试?还去么?”
八贤王:“你还吃得下去?”
赵城犹豫了下,只当自己没说话,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先不说已吃得饱足,便是还能吃,他也只会调头回顾记再来上一顿,别处的美食再好,在他把那一口豆腐羹,那一口萝卜火腿的极致鲜美味道忘却之前,他也不肯吃,免得破坏这美妙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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