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展没有跟着窦万弗的笑声动容,从他眼神里透出的轻蔑,笔直地打在窦万弗的笑容上,穿过层层皱纹,铺落到窦万弗的骨头里。
唤起老人心底的寒冷时,和云展的冰冷对恃着,像一场互不服输的战争。
“你哪怕写一百五十道遗旨,全盖上御宝也没有用,主持这江山的只有一个人,这一个人爱民勤政,就坐的长久,这一个人怠慢河山,河山不宁。窦万弗,你大半生在翰林院度过,可从没有想过河山择人,由不得人从中弄鬼。”
窦万弗双眸喷火光:“你云家和我当年做的是同样事情,区别在于你云家择主成功了,但劝你不要太得意,我说的不是假话,当年经我手里写出去的遗旨,共二十八道,这还仅仅是我一个人写出去的,此外,还有另外三位翰林院学士周刚、姚临风、姜恨,据我知道的,他们也分别写出去不少道遗旨。”
云展更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他,这是一种令窦万弗极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他的身体实际年老体衰,做不到长久的比试精力神,窦万弗躲避一下,面色很是难看。
云展的嗓音在他耳边流过:“经我之手找回来的遗旨,验看过御宝无误的,直到上个月共计三十二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手里掌握的遗旨还能起多大作用?”
他冷淡的嗓音像加上刺:“皇上在乎的是御宝流落在外,并不是你们遗旨里的胡写乱画。”
窦万弗猛的吸口气,随即像窒息般的停住呼吸,憋气审视着云展。
“你们把御宝当成菜市场萝卜白菜卖时,就应该想到菜市场有行市这种说法,醒醒神吧,看来你是真的没在新集养老至今,皇上登基那天,就下旨废除你等四位翰林学士起草的所有诏文,包括以前生效的,比如你曾起草圣旨废黜的官员封管伟,如今官复原职,周刚起草圣旨赐死的霍家,如今有两位姑娘在宫里得宠.......”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遗旨都按格式书写,找不回来没有意义,找得回来也意义不大。”窦万弗颤声道。
云展露出嘲笑:“我刚才不是说过,御宝得找回来。再说,你说话我不能相信,我得一道一道找回来呈给宫里看过,才能安心,这太平盛世的,谁也不想忽然出个乱子,你说是不是?”
窦万弗油然生出底气,傲然重新回到他的面上:“哼,你们怕老夫留有后路,你们还是害怕会出大乱是不是?”
云展从他的傲然里只看到穷途末路,忍不住笑了:“别往你脸上贴金子,我看来看去全是灰头土脸。我稍微泄露行踪,准备乘船逃离的是你,害怕的是你。”
窦万弗也不肯相信云展的话,他挺起胸膛,却因年纪而身躯佝偻并不神气,他就把自己的话里塞满神气:“老夫手中笔若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你们知道老夫手写的二十八道遗旨里都有什么,文笔之厉害,你不看到根本不能想像......”
回应他的是云展动作,他拖过桌上的茶具,倒出一碗茶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小心翼翼的滴入茶水中液体,又把玉瓶收好,把茶轻推到窦万弗面前。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么喝了这碗十全大毒大害水,我带你尸体回去也是一样。如果天热存放不住,我就带你骨灰回去。”云展的嘲笑更重。
窦万弗呼呼的喘气声响:“你,你怎么敢羞辱老夫,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一动笔,就要倒下多少官员?”
他看也不看那碗加料茶水。
云展撇嘴:“所以,你觉得自己重要,是你自己的感觉,对于我,找到你就带走你,你到京里刑部怎么回话,与我无关。是活的,是死的,我都不介意。想来刑部更不介意,你不能说话,他们还少审一个案子,直接结案倒也省事。”
“滚!”窦万弗忍无可忍。
云展真的往外面走,在船舱门口顿一顿,回头继续戏谑:“要是你还是拿自己当一回事情,这碗水你直接喝。”
“滚出去,钦犯也可以静一静,让我安静!”窦万弗攥紧拳头,牙咬得格格作响。
云展站到甲板上,自言自语的道:“皇上已经登基数年,别说二十八道遗旨,就是两百八十道也毫无效用。”
他看着水往后面退,站上半天。
......
尤认失魂落魄的回家,拿他当大英雄看待的黎氏以为他公事劳累,体贴的扶他躺下,又怀疑他中暑,又是烧解暑汤,又是拧凉手巾的,忙上半天。
尤认怕妻子担心,就没有对她说。
他已经向老师元添进说过秀姐的亲事,元添进一开始反对,说趋炎附势这样的话,尤认把老师狠狠的劝上一顿,说如果大人看中秀姐的话,也没有人拦得住,万幸能确认的,这位大人处置燕燕的事情上能看出来,他为人刚正,和南阳侯府世子不是同一路人。
正直。
正直。
正直。
这话尤认说了很多遍,元添进也许就是反复的听到,虽没有同意,尤认走的时候也没有再说反对。
尤认接下来就想继续说亲事,然后一天、两天、三天......大人没有回来,只有两个小小子看行李,今天第四天,两个小小子退房走人,连一句口信也没有留给尤认。
完了。
尤认脑袋发懵的想着。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荒唐,说亲事的前提,除去品行和地位以外,门第必不可少。
他白说了一回,大人走了,他可以当自己吹了一阵风,可是老师面前已经回过,现在没处找这位大人,等到老师问起来,他可怎么回话?
他不可能往县里问,或者往省里问,微服私访的大人可能省里和县里都不知道,他没头苍蝇般的前往询问大可不必。
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早几天离开的南阳侯府世子栾景,可他就算按大人所说的,没多久就来向祁家提亲,也不可能回答尤认问题。
尤认听到厨房里妻子忙活的刀碗盘声响,两眼茫然失去焦点,他干了一件蠢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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