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枯叶卷地。
宽敞的院落中,一对年轻男女迎面而立,不远处高耸的梧桐树枝叶簌簌作响,平添几分杀伐之意。
谷范面容英俊,五官比例几近完美,一袭天蓝色长袍衬着矫健又颀长的身躯。他右手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光滑明亮似一泓秋水。当初在横断山脉中,他就是用这柄长剑与陈希之交手,两人的实力看起来伯仲之间,但就像没人知道陈希之还有多少后手一样,也没人清楚谷范的真正杀招。
他的杀招便是左手中那枚短剑。
短剑长一尺两寸,握柄比较古怪,是一个环形木柄,所以谷范握着它的时候剑身垂直于地。
一般来说,武人用双兵器都是一模一样的规格,譬如陈希之的双刀,这样更容易发挥出威力,因为人的两只手很难做到分心二用,尤其是在激烈的交锋中。谷范的两柄剑截然不同,意味着他必须用双倍的心思去操纵。
除了和谷梁交手切磋之外,他第一次亮出双剑,说明对面的女子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旁边的廊下,裴越负手而立,身旁站着邓载等一帮少年。
虽然他曾经劝过,但庭中二人并不是几句话就能打消念头的人物。尤其是谷范,当初在平原镇南面破庙里被叶七一脚踹飞,这是他心中很难放下的耻辱。他从小就展露极高的武道天赋,到十二三岁时就能轻易击败三个兄长,很快就在京都纨绔圈子里打出无敌的名头。
最终裴越也只能随他们去,不过定下点到为止的规矩,以免这两人杀出火气,无论伤了谁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对决,机会难得,所以他将商号中的少年都叫了过来,一起欣赏学习。
叶七持枪而立,双脚前后分开,长枪平举,光是这惊人的臂力就让裴越汗颜。
与此同时,他打量着叶七的面庞,竟然觉得少女好像变了一个人。
北郊小院初见,叶七站在温暖的阳光中,眉眼柔婉动人,眼神明亮温和,光滑的鹅蛋脸上总是挂着从容恬静的笑容。如果说大家闺秀出身的谷蓁是无情也动人的牡丹,那么洒脱大气的叶七就是冰天雪地中那株永不凋零的寒梅。
今日的叶七却不同。
眼神如刀,眉峰似刃,浑身上下透着凛冽又肃杀的气质。
不知不觉间,裴越的目光都落在叶七身上,仿佛对面的谷范是隐形的存在。
叶七恍若未觉,从站定持枪开始,整个人就进入绝对专注的境界。
邓载站在裴越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我听先生说,武道中人以实战能力最为重要,叶姑娘看样子经历过很多战斗。”
裴越颔首道:“你觉得谁会赢?”
邓载沉思片刻后说道:“叶姑娘会赢,但如果两边搏命的话,我觉得谷少爷更强。”
裴越略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叶七手中的长枪重六十二斤,这几乎是一个年轻武者能承受的极限。按照席先生的说法,武者的力量以百斤为界限,能使出数十斤之力的是普通武者,百斤往上便能称为高手。
至于拥有五百斤之力的绝顶高手,席先生说世间罕有,当年第一代定国公裴元便是其中之一。
以叶七长枪的重量,她至少也有个三四百斤之力吧?
谷范难道比她更强?
当叶七长枪如龙出击时,裴越感觉到极为震撼,他身旁的少年们亦是满面惊诧之色。
稳、准、狠再加上力大无穷,这就是裴越最直观的感受。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动作,每一枪都指向谷范身上的要害。
谷范的身形极为轻灵,没有选择和长枪硬碰硬,每每在最危险的时刻利用短剑格挡长剑劈砍,看得裴越心惊肉跳。
最终叶七险胜半招,在裴越及时喊停之后,她的长枪从谷范的大腿外侧滑过,如果是真正交手,这一枪便能戳穿谷范的大腿。
惜败的谷范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神色,有些反常地静立片刻,然后才颇为感慨地说道:“跟你交手让我获益良多,多谢。”
叶七道:“彼此彼此。”
脱离战斗状态之后,她便恢复到裴越熟悉的状态,没有再表现出太多的攻击性。
谷范意犹未尽地说道:“要不再打一场?”
裴越上前面色不善地说道:“打什么打,当这里是武馆啊?”
谷范不解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句话听着有点古怪。
裴越没有再解释,说道:“叶姑娘这段时间帮我做事,已经很辛苦了,你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懂事。等过几天她休息好了,随你打个够,只要你不怕输。”
“嘿!越哥儿,要不我们打一场?”谷范咬牙笑道。
“等谷伯伯回来,我请他和你打!”裴越推着他往外走,然后对叶七递了一个眼神。
片刻过后,裴越来到给叶七安排的房间,刚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叶七,到底怎么回事?”
叶七之前离开的时候,按照两人的商议,她会朝西边寻找那两个西吴刀客的踪迹。虽然这个法子有些不靠谱,但裴越也不是万能的神,只能让她碰碰运气,所以在刑部大堂上他没有将希望都寄托在叶七的身上,而是凭着自己的逻辑能力将李子均的罪名钉死。后面的发展让他摸不清头脑,叶七不光带着那两个西吴刀客回来,竟然还有太史台阁的乌鸦一路跟随。
回到商号后,好不容易将曾经见过叶七的谷范安抚住,他便马上赶来询问。
叶七坐在窗边,同样茫然不解地说道:“我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太史台阁的密探控制住。在我表明来意之后,那些探子没有为难我,反而允许我跟着回来。”
裴越沉吟道:“也就是说,太史台阁的人早就盯上了他们?”
叶七点头道:“没错,而且我觉得他们是掐着时间行动,回来的时候并不着急,进京之后直奔刑部,刚好在最后的时候呈上证据一锤定音。”
裴越在屋内慢慢地踱步,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他不知道皇宫内发生的事情,否则的话应该能看出来,这一切都是沈默云的特意安排,让相关的事情于同一时刻爆发。至于他这样的安排是针对李柄中还是帮助裴越,恐怕没人能说得清楚,又或许这两种原因都有,只不过所占的分量不同。
缺乏一些很重要的消息作为参考,裴越思来想去,只觉得沈默云这是出手相助自己。
如此一来,这位大人物的心思愈发显得难以捉摸。
当初在沈府,沈默云已经很明显地表露出对裴戎的偏向,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帮自己呢?裴越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对方是害怕得罪自己。
此时此刻,沈默云在裴越心中的形象十分复杂,既像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眼镜王蛇,又像摸不透底细的千年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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