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甄武家。
他们家挨着城南角,这一片人家条件都比较一般,青砖屋子配土皮院墙常见的很,甄武他们家看上去最为辛酸。
外面院墙上面的土皮,已经掉了一层又一层。
还有木门,因为风吹雨晒,不仅早不见了漆色,便是木材也被沤的露出一条一条的木刺。
一个小女孩,站在木门旁,用身高比对着木门上的划痕,用手掌抵住脑袋衡量和划痕的距离,连续衡量了好几次,小女孩还是闷闷的崛起了嘴巴。
“唉,还是差一点点,大哥就会骗人,一点都不好长。”
与此同时,屋里也响起一声叹息。
张玉清看着对面坐着的媒婆,忍不住争辩道:“我家大姑娘,哪点不好,张家凭啥不给彩礼,你是她婶,你就不晓得帮她说两句公道话?”
媒婆又叹了口气:“我的妹妹呀,我都说破嘴皮子了,人家才愿意,咱们大家都是军户,谁打听不出来,大姑娘被别人退过婚,虽说咱知道不是大姑娘的问题,可谁家心里不打个鼓。”
“那也不能糟践我家大姑娘,不给彩礼,还想做亲,门都没有。”张玉清少见的硬气,想来也只有关系到她的几个孩子,才会如此。
“我的妹妹啊,你晓得旁人怎么说吗,哪怕咱大姑娘外里瞧不出来什么,内里谁不嫌弃几分,现下张家应了,只是不给彩礼,你要不应才是糊涂哩,不想想彩礼才几个钱,嫁的好才要紧,张家小子,我见了,精神着呢,”
张玉清把脑袋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就不行,我不能让老二还没嫁过去就让人瞧不起,我要是这也应,那不承认我姑娘有什么问题了吗。”
“那要不咱条件再降降,我倒还认识几个老光棍。”
张玉清一听这话,差点急了:“她婶,你这可不行。”
“可你这个…”媒婆犯难的说不出话。
张玉清急的也没办法,想了想,掏出点钱,一边往媒婆手里强塞,一边道:“她婶,你多帮忙费费心。”
“哎哎哎,这可使不得了…”一边说,媒婆一边接过了钱。
门外,二贤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的躲进厨房偷偷的哭了起来,可刚刚哭了没一会儿,外面老四和老五吵了起来。
二贤连忙擦了擦泪,跑出来:“吵啥呢。”
“你看老五把水撒的。”老四告状。
老五撇了撇嘴,委屈道:“这水这么凉,咋洗衣服,我手受不了,才不小心溅出来的,你们凭啥怪我。”
二贤叹了口气,温和的握了握老五冰凉的小手,然后把老五拉到一边。
“二姐来洗吧,你一会帮二姐拧一下就成。”说完,二贤坐下来开始洗了起来。
大冬日,冰凉的井水可以直透骨头,二贤咬着牙,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苦笑了一下,忍着,仿佛生来就该承受这些苦难。
这时,张玉清送媒婆出门。
刚刚来到院里,就瞧见小六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在木门上蹭来蹭去,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蹭蹭噌几步来到小六面前,捞起小丫头,就揍屁股。
“又穿新衣服,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是过年穿的,谁让你又穿出来。”
小六也是皮,扭来扭去的不认怂。
“有新衣服凭啥不让我穿。”
张玉清见小六死不悔改,打也治不住,转头看向其他几个女儿,迁怒道:“你们一个个的就不知道看着她?一天天都干什么呢?”
老四梗着脖子:“你就让我看小七,又没让我管小六。”
二贤也无奈道:“娘,你不看看我这一天忙的,哪有时间管她,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转眼就又穿上了,谁来的急。”
在老四怀里的小七,见场面热闹,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整个家里一时间,噪噪杂杂是真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马蹄声传了过来,小六眼尖,远远的就瞧见是甄武,一下子就从张玉清手里挣脱出来。
小六笑的眼睛都没了,冲着甄武就喊道:“大哥,大哥。”
这一下唬住了所有人。
不管是张玉清还是二贤都扔下手里的活,凑到门前看着从胡同口骑马而来的甄武。
甄武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瞧见,小六直冲着他扑过来,只觉的浑身都开心的不行,哈哈大笑的抱起小六就转了个圈。
张玉清看着甄武,眼睛瞬间就红了。
随后就听到小六冲着甄武叽叽喳喳的告状。
“大哥,大哥,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咱娘小气的就是不让我穿,都快气死我了。”
甄武这才发现,几月不见,小六的口音正了不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张玉清冲过来就又要揍小六:“有你这个丫头,你娘才快被气死呢。”
小六只往甄武身后躲。
甄武笑着拦住了张玉清:“娘啊,不值当的,喜欢穿就让她穿呗。”
“你说的轻巧,现在穿了,大年初一难不成再给她做一身?有这个钱也没这个时间了。”张玉清翻了翻白眼。
“那就找制衣的地方,给小丫头再买一身,不,我瞅着一人再买一身去。”甄武无所谓的说道。
这话让挤在门边的老四老五,眼睛都亮了起来。
“胡说什么。”张玉清嗔了甄武一句,“别在外面胡咧咧,让不晓得的人听见,还以为咱家多有钱,有啥事先回家再说。”
“等等。”
甄武从马背上拿下来燕王给的赏赐,笑眯眯的交给张玉清:“您瞧瞧,燕王给的赏赐,您仔细瞧瞧这布,有钱也难买,这么多,给咱家做多少衣服都可以。”
张玉清瞧了一眼,赶紧又捂住了。
我滴乖乖。
王府赏赐的东西?!
旁边的媒婆看了也眼馋的不行,娘们家家的这年头就喜欢这些布匹。
甄武一愣,道:“呦,这不是张婶吗?你今儿不忙,来串门?”
媒婆笑眯眯的眼珠子舍不得从布身上挪开,想到甄武家也是有求与她,挺直了腰板道:“串门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你家二贤的婚事。”
“有人提亲?哪家的?”甄武好奇道。
媒婆摇了摇头:“哪能呀,不过你家有了这些好布,我瞧着还有珠宝,说个好亲事不成问题。”
这话一下子把甄武说乐了。
“这哪里话,我家二贤出嫁,还要我家送布,送珠宝不成。”
媒婆一听这个话,有点急了,生怕甄武以为这是多简单的事,想也没想,也不顾二贤就在左右,嘴一张,不分场合的话就往外秃噜。
“你当这差事多轻便?要不是咱俩家关系近,婶还不愿意忙活呢。”媒婆本就爱说,凭的就是一双能瞎白话的嘴,这会儿说开了,更收不住:“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被倪家退过婚,而且倪家还是百户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吃朝廷饭的,别人家要说你家二贤,能不掂量掂量?”
二贤脸色刷的就白了。
张玉清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而甄武本来笑盈盈的神色,也一下子沉了起来。
哼。
真是荒唐。
“既然如此,那我家就不劳烦你了,不过巧得很,前些日子我刚巧立了些功劳,升了试百户,也成了正儿八经朝廷受职的官身,每月也领着朝廷的粮,他倪谅也就一个百户,我不是没打过百户,有啥可怂的,我还就不信,因为这事,没人敢上门提亲。”
说着,甄武还指了指骑回来的军马。
“瞧见没,朝廷配的边军马,日后有人想配崽子,也得身价清明,调查清楚。”
媒婆瞬间被惊的呆住了。
官身和普通军户可不一样。
张玉清也愣住了,迷迷糊糊中,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我儿子这是当军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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