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北漠的马贼不同,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
“杀掠时,从各部落汇聚,分赃后,又各自散去,摘下鬼面,回到自己的部落里,就连他们的父母妻儿都不一定知道,他们还暗中做了马贼的勾当。”
“所以威胁是无用的。”
沈未白说完,便看向了沉思中的牛说。
片刻后,牛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既已明白,那你便说说,对付北漠马贼,又该如何?”沈未白饶有兴致的等待。
牛说挠头思索了一下,突然,他眸中一亮,“先展现出我们的实力,从实力上证明自己,然后再施以恩惠,与他们相交。”
“你还不算糊涂。”沈未白说了句。
然后在牛说有些涩然的神情下缓缓道:“育人教书的先生,需要因材施教。我们行商,遇见不同的人,自然也要采取不同的办法,就如同医者一样,需要对症下药。说起来,你仔细体会,就会发现这世间万物虽然纷扰繁杂,但实际上道理都是一样的。”
“北漠马贼,几乎都是以归胡人为主。他们做马贼,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归胡物资贫乏,尤其到了草枯季节,更是饥寒交迫。为了家人,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自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是单纯的为了抢掠而抢掠。”
“但,不管如何,他们的本性不会变。”
“本性?”牛说不解的问,“中原对归胡人的印象,都是凶狠残暴的。如今,我进了这大草原,见他们归胡人对自己人却是一样凶狠,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吗?”
“我指的本性,是无论他们是善还是恶,心中的信仰都是一样的。”沈未白纠正他。
牛说依旧疑惑。
在‘传道’上,沈未白向来极有耐心,“天狼神是归胡人唯一的信仰,这就是他们的底线。万事万物,人间百态,都有着正反两面。你不能只看到他们凶残嗜血的一面,还要看到他们的另一面。比如,因为对天狼神的信仰,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违背誓约,会遵循一些草原上的规矩。同时,当他们觉得你没有恶意,把他们当朋友时,他们也会把你当朋友。”
“今日,我买羊买酒,又赠药的行为,你可以将其当做是一种投资。”
“投资?”牛说心中泛苦,主子口中又有新词了。
沈未白颔首。“我且问你,你去送药后,那马贼首领对你的态度如何?”
牛说仔细回想后回答,“起初,还对我很有敌意。后来,他收下药,眼中的敌意就少了。”
沈未白笑着问他,“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牛说恍然大悟,佩服的向沈未白抱拳行礼。“主公,牛说今日受教了。”
“孺子可教。”沈未白道。
“归胡人崇拜强者。所以,只有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打败他们,才会获得他们的尊重和认可,拥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牛说慢慢的说。
沈未白再次颔首。
中原人看不上归胡人,归胡人又何尝看得上中原人?
这种民族骄傲,无论在哪一个时空,什么时代都会存在。
“在获得认可后,又施以恩惠,一笑泯恩仇。不仅泄了那些马贼们心底的怨气,也得到了波伊部族的感激。此乃一石二鸟。赠药,则是我们释放出化敌为友的信号。他们接受了,自然会觉得我们不错,可以交朋友。”
牛说总算是想明白,沈未白这一步步的背后都代表了什么。
可然后呢?
接下来该怎么做?
牛说又看向了沈未白,期望从她那里得到启示。
沈未白看出他心中困惑,倒也没有为难。“马帮以你为首,所以,从现在开始,与归胡人的一切交涉,都有你自己出面。而我,最多也就是在你处理不了时,提点一二句。”
“是,主公!”牛说眸光极为认真,也闪烁着火焰。
他也很想把事做好,不让主子失望。
“今夜,你就带着马帮的兄弟和他们好好喝酒,好好吃饭。明日,你可以提出,想要去拜会各路马贼首领的请求。”沈未白把他点拨到这。
如果她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牛说都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那她真的要踹牛说几脚了。
“主公,我明白了!”牛说倒是答应得很痛快,就是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
当夜的大联欢,沈未白、丹井和星鸾都没有去。
第二日,也如她自己所说,事情都交给了牛说处理,她并未参与。
正在吃早膳的时候,牛说就兴匆匆的跑来告诉她,那马贼首领已经答应他,带他去见其他马贼首领了。
早膳后,千人马贼团,就撤离了波伊部族附近。
牛说带了一些人,还有十几车从中原带过来的商品,也随着去了。
沈未白三女和剩下的人则留在波伊部族等候。
因为这件事,波伊部族的人对沈未白他们都十分感激,知道他们要暂住一段日子,波伊狼主还特意让人搭起更好的帐篷,给他们住下,而不是那种临时住一晚的小帐篷了。
至于吃吃喝喝,那就更不是个事。
没有了马贼的威胁,波伊部族之前分散出去的人,都回到了部族里,不过两三日,这个有着几千人的部族,就恢复了生机勃勃。
……
“狼主说的这些故事很有意思,我很喜欢。”狼主大帐里,沈未白与波伊狼主相对而坐。
波伊狼主很是和蔼的道:“中原人很少有像你这样,喜欢听草原故事的人。”
“或许是因为我比较特别?”沈未白反问。
接着,一老一小都相视大笑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这几日,沈未白过得很是悠闲。
每日,都在跟着波伊狼主学归胡语,也听他讲着归胡人的历史,大草原的传说。
还有就是……
归胡的部族里,都有着自己的祭司。
这个祭司承担了医者和星象学家的重任。
部族里的人生病了,由祭司医治。
天气如何,哪里水草肥沃,也都是由祭司告知。
甚至,部族中若碰上关系整个部族的大事,也会有祭司向天占卜,乞求天狼神的指引。
这方面,沈未白也很感兴趣。
所以,在波伊狼主的允许下,她这几日也和波伊部族的祭司相处交流得十分愉快。
祭司对于这个挽救了整个部族命运的少女,自然也十分的慷慨。
只要不涉及归胡人机密的事,他都在沈未白的询问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波伊狼主和祭司那里回来,在走向自己帐篷的一路上,不少波伊部族的人,都热情的向沈未白打着招呼。
沈未白也都一一回应,时不时还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糖块,分给波伊部族的小孩们。
这个举动,捕获了孩子们的人缘。
“喏,这是最后一块。你们想要的人,不如按照部族的规矩挑战?最后赢了的人,就能获得这块糖。”沈未白高高举起手中的糖块。
围着她的七八个小孩立即欢呼起来,都是雀雀欲试的样子。
周围波伊部族的成年人们,看到这一幕也并不阻止,反而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孩子们靠实力去获取想要的东西。
“阿力车,接好了,你做他们的裁判。”沈未白将手中的糖抛给了年龄最长的孩子。
阿力车接过糖,却苦恼皱眉,“可是我也想参加。”
沈未白笑他,“你已经拿到两块糖了,还不够吗?”
阿力车解释,“我有三个弟弟妹妹。”意思就是,只有两块不够分。
沈未白却摇头浅笑,“这我就没办法了。你是最年长的,他们都只服你,所以裁判只能你来。但你做了裁判,就无法参与竞争,糖就不够分给弟弟妹妹,确实也很为难。要怎么做,你自己想吧。”
阿力车更加苦恼了。
其他小孩都等不及催促起来。
被催急了,阿力车一咬牙大声道:“我做裁判,你们两两一组,胜者参加下一轮,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名胜者,糖就归他!”
沈未白眸中一直含着笑。
在阿力车做出决定后,她才带着星鸾和丹井离开。
“主公和那些孩子在一起时,才有些孩子气。”星鸾小声和丹井嘀咕。
丹井却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主公对小孩有耐心。”
“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用意吗?”沈未白有些无奈。这两人,明知道自己听力卓绝,却偏偏喜欢在她面前咬耳朵。
星鸾和丹井立即收声。
直到进了帐篷,沈未白才说了句,“要想让一个群体彻底接受你,不仅仅是看领导者。”
这句话,听着有几分算计。
但沈未白也并未有害人之心,所以倒也心中坦荡。
“主公喝水。”在沈未白坐下后,丹井立即给她倒了杯水。
星鸾也拿来湿帕子,递给沈未白擦手。
“牛说已经离开了七八日,也不知道进展得是否顺利?”星鸾突然提起这件事。
沈未白神色淡然的道:“若他也明白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此行会顺利许多。”
丹井和星鸾对视一眼,脑海里几乎同时想起了刚刚那句话——
“要想让一个群体彻底接受你,不仅仅是看领导者。”
……
沈未白一行人,在波伊部族里,一直等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等到风扑尘尘归来的牛说。
他们回来的时候,带走的马车仍然是鼓鼓的。
只不过,卸下时,里面从中原采购来的货品,都换成了北漠的皮毛和草药。
“牛说,你这是去谈判了,还是去做生意去了?”星鸾打量这那一车车的货物,打趣道。
牛说质朴的笑着,心情不错的样子,让其他人轻易能看出来,此行目的应该是完成得不错。
“你且先去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一会,我会把饭菜给你送过去,吃饱了再去见主公。”丹井对牛说道。
牛说点头,向她道了声谢。
其他同行的人,也累得不行。
星鸾立即把他们安排去休息,又招来其他留守的人,把车上的货物整理造册。
丹井则去见了波伊狼主,再次向他买了一些羊肉和酒,犒赏给归来的伙伴。
等牛说见到沈未白时,他已经焕然一新,精神也恢复许多。
“主公,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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