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突兀而来的脚步声,让风青暝抱着一丝幻想和期待的转身。
“阿姐!”
然而,映入眼底的人,却让他眸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阿炎,是我。”百里氏神情复杂的看着少年。
四年时间,这个孩子改变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没有变的,就如同……他对尹千梧的情谊。
在尹千梧出事的时候,百里氏之所以瞒着他,其实心中是有一丝侥幸的。
她侥幸着,万一孩子自己忘了这个阿姐呢?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小。
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后,一家团圆,日子长了又怎会记得儿时玩伴?
哪怕,她心中明知道,尹千梧对阿炎来说是不同的。
但,百里氏依然期盼着他会忘记,这样……起码他就不会经历今日的痛苦。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阿炎对这个阿姐的在意。
“姨母如何知晓我在这里?”风青暝的神色收敛,全然没有之前的无助和伤心。
百里氏心疼的看着他,“我询问过副使。”
风青暝双唇渐渐紧抿,眉宇间有些冷冽。
百里氏赶忙道:“你身份特殊,不该独自行动。”
“姨母特意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风青暝直接岔开了话题。
百里氏心中叹息。只能提起正事,“你要我帮你找的人,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风青暝眸中的平静瞬间化为了凌厉。
……
花朝会上,年轻的男女还在游园。
虽然男女都在园中,但碍于礼教,他们大多还是泾渭分明,遥遥相对。
自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一心等待着风青暝会来的落玉公主,在得知他不会来后,顿时对花朝会没了兴致。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被卓云染强行带到偏殿休息。
“母亲说,公主若是不想参加花朝会了,可立即派侍卫送公主回宫。”卓云染看向在房中扔东西发泄的落玉说。
“你!”落玉举高的手中,还抱着一个花瓶。
因为卓云染这句话,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卓云染给落玉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两女心中领会,赶紧走过去,从公主手中接过花瓶。
“哼!”落玉公主脸上满是怒意。
可是,她却不敢挑衅长公主!
她这位皇姑姑,在她父皇面前,还是很有面子的。
此事若是闹到了父皇面前,再加上之前她扮成侍卫偷跑出去的事,肯定要受罚。
“卓云染我可是公主!”落玉还是不甘心的喊了句。
被直呼其名,卓云染也不生气。“正因为你是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所以才容不得出错。”
落玉说不过她,也最讨厌她如此模样。
“你走,我不想见你!”落玉背过身坐下,赌气道。
卓云染无奈摇头,向她行礼。“那公主就先在这里休息,有事差人叫我。”
刚退出门外,落玉就吩咐人关上了偏殿大门。
卓云染凝着紧闭的大门一眼,并不在意。
离开时,还不忘叮嘱侍卫看好这里,不许人闯入。
若是落玉公主又闹什么幺蛾子,及时派人通知她。
侍卫允喏后,卓云染才离开。
……
“云染!”
卓云染刚走到连接前面花园的一片竹林外,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这带着亲昵的称呼,让卓云染眉头微蹙。
转过身时,她又恢复如初,平静的看向来人。“郑二公子。”
“云染你怎么在这?”突然遇见卓云染,郑屹有些激动。
卓云染垂眸道:“只是路过罢了。若郑二公子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一步。”
“云……”
“还有,我与郑二公子并不熟络,又男女有别,以后还请郑二公子称我为安宁郡主。”卓云染没有给郑屹开口的机会,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郑屹看着卓云染离开的背影,不仅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心生不悦,反而眼神逐渐变得痴恋。
游园会中,庸王姬皓轩突然对辰王姬云廷戏谑而笑。“皇兄,那尹家的两个小妞,似乎都在看你啊!”
姬云廷因为他言语的粗俗而皱了皱眉,警告道:“皓轩,不可妄言。”
姬皓轩却讥讽的看着他,“怎么?本王说错了吗?”
“皓轩……”姬云廷有些无奈。
姬皓轩却看不见他的忍让,更加咄咄逼人:“你那个母妃,害死我胞兄。现在,你还打算趁着太子哥哥不在,抢他的女人?你到底什么居心啊!”
“庸王请慎言!”卓云奚立即挡在了姬皓轩面前。
姬皓轩看着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又意味不明的看了脸色难看的姬云廷一眼,拂袖离开。
目送他走远了,卓云奚才转身看向姬云廷。“你知道,他一向都是个莽小子,不要和他计较。”
姬云廷叹了口气,脸色好转了些。“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
卓云奚点点头。
姬云廷转眸望去,正好看到尹家姐妹二人隔空看着自己。
尹千雪的视线,在他看过来后,便淡淡的移开了。
而尹千暇,在发现他看过来时,那急于表现的姿态,还有那种盯着他的眼神,让他从心底反感。
“这尹家……若是尹千梧还活着,倒是一个入主东宫的好人选。如今这两个……”卓云奚戏谑的说着,眼神带着轻蔑的从尹千暇身上移开,落在了尹千雪身上。“真要从这两人之中选妃,还是选小的这个吧。”
他的话,让姬云廷心中一动,再次看向了尹千暇身边的少女。
两人的眸光猝不及防的相碰,姬云廷心中一跳。
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原来千梧最小的妹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通透,也很漂亮!
“辰王在看我。”尹千暇略微得意的对尹千雪道。
尹千雪眸光轻移,看向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是吗?”
……
风青暝跟着百里氏来到一处隐秘之地。
推开暗室的门,风青暝看到了盘膝坐在暗室中的老道。
见有人进来,那老道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不屑的闭上了眼睛。
百里氏带来的人,不止老道一个。
但为什么选择先见他……连风青暝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他心中有些抗拒去见另一个人。
风青暝走到老道面前,缓缓坐下。
“你是哪家的少年?居然敢私自掳人,将贫道带来这里。贫道劝你还是速速放我回去,免得惹怒了天师,自食恶果。”老道眯着双眼开口。
话说到后面,隐隐带着威胁、恐吓的意味。
风青暝神色平静如常,暗室中的烛光很微弱,将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再加上,他本就是五官深邃,这样落入眼中,给他的脸增添了几分凌厉感。
“听说道长法力高强,能降妖除魔?”风青暝淡淡开口。
老道傲然冷哼,“既知晓这些,为何还要对贫道如此不敬?”
“请道长来,自然是有事请教。”风青暝沉默了一下道。
老道一听,神情更加傲慢。“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
风青暝无声而笑,只是那笑容极冷。“道长莫急。你若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会向你赔罪,送你离开。”
老道不说话,眯着眼审视着他。
他故作高深的模样,让风青暝的手缓缓捏成拳头。
若是他查明,芽庄大火一事与这老道有关,他便、他便……
“四年前,道长曾去过一户勋贵人家驱邪除秽?”少年的声音有些凉。
老道却未注意到,只是自傲的说,“请贫道驱邪除秽的勋贵人家太多了。”
“这样,那我提醒一下道长。你曾在府上,烧了一棵梧桐。就在你火烧梧桐的那天,那家住在庄子上的嫡女也葬身火海。”再提这件事,哪怕并未亲眼所见,还是让风青暝痛彻心扉。
指甲,都深陷在掌心中。
“哦,你是说那安亭伯府?是有这么回事。”老道淡淡然的回答。
他的神情,刺痛了风青暝的眼睛。
茶色的眼眸,裹着冰冷杀意。
“敢问道长,当日为何要烧掉梧桐?”风青暝这句话说得极慢。
老道讥笑,“那梧桐早已成精,形成邪祟。我上门驱邪除祟,不烧它,烧谁?”
风青暝眼底划过一道戾气。
老道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胸口如同火烧一般灼痛。
“道长为何认定那梧桐是邪祟?”
老道却突然警觉起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询问四年前安亭伯府的事?”
风青暝突然一笑,语气回了点温。“那件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我自然敢兴趣。”
“只是如此?”老道怀疑的问。
风青暝笑容加深,脸从阴影中出来了些。
老道突然看清眼前这张令人惊艳的少年面容,愣了一愣。
“不然,道长以为如何?”风青暝无害的笑着。
老道似乎被他说服了,没有再问什么。
“道长,我还想知道,烧那棵梧桐,是否是有人告诉你要这样做?”风青暝问。
老道这次回答得极干脆,“没有!”
没有?
这个答案,让风青暝微微蹙眉,然后又笑了。“道长似乎没有说实话。”
“少年,你若相信贫道的本事,就不用问东问西。你若不相信,也没关系,放我离去便是。”老道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风青暝垂眸,继续问,“那嫡女葬身火海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老道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若非要说关系,那自然是有一些的。”
这话,让风青暝呼吸一窒,汹涌的杀意在心口咆哮。
“那嫡女与那梧桐相处太久,早就被邪祟浸染。贫道在安亭伯府除掉了邪祟之源,她虽然隔得远,但也难免会受到连坐影响。”
说着,他又装模作样的惋惜,“唉,贫道原本是想救她的。只可惜,她中邪祟之毒已深,回天乏术。她能死在业火净化之中,也是好事,免得日后她祸害苍生了。”
铮!
“啊!你……”
匕首的寒芒破开昏暗,老道捂住自己的手,痛苦大叫起来。
“你若再说她一句邪祟,我便再断你一指!”风青暝不知何时,竟然逼近他身前,手中握着一把锋利匕首,在地上,还洒落了血迹和一截断指。
老道痛得脸色苍白,眼神恐惧的看着他。
风青暝不再掩饰眼中的戾气,匕首指向他逼问。“我原本想要好好和你说,但我发现若不逼你,你也不愿说实话。即刻起,我再问你,若你有一句谎话,我便刺你一刀,若你在血放干之前,还未回答完我的问题,也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你你你……”
老道的气势泄了,再无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
暗室之外,百里氏耐心的等着。
她旁边的茶,早已经变冷。
暗室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厚厚的墙,阻隔了一切声音传递。
等到暗室的门打开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让百里氏忍不住皱眉,抬眸望向一身清贵俊美的少年。
“阿炎!”在看清少年此时的样子时,百里氏双眸倏地一缩,快速起身迎了上去。
从暗室中走出来的少年,素色的长袍上,沾染了血迹。
不仅如此,就连他白净的脸颊上,也沾到了猩红之色。
他的双眼透着凌厉和冷意,染血的手上,还紧握着全是血的匕首。
在他身后的暗室里,还不断有血腥气传来。
“阿炎!”百里氏心疼极了。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却从心底把阿炎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
如今,看到他如此糟践自己,岂会不心疼?
百里氏舍不得说他,只能拿起手帕,亲自为他擦拭脸颊上的血迹。
同时吩咐在外候着的人,去准备清水,新衣给风青暝。
“阿炎,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百里氏拉着风青暝,没有理会暗室里到底是什么景象。
他们离开后,自会有人去暗室收拾一切。
风青暝如同行尸走肉般,任由她拉着离开。
穿过廊桥,他身上被阳光笼罩时,才唤回了一些他的理智。
“他说,佟氏暗中有让他找雒栖院的晦气,阿姐的庄子起火,他并不知情。火烧梧桐,也是他当时临时起意。”
少年的话,让百里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这些话,安亭伯府没问出来,她当初也没问出来,就连长公主那边都派人来查过,也没有问出来。
如今,时隔四年,竟然被一个少年问出来了吗?
百里氏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心中很是震惊。
这个震惊,不是说少年有多厉害,强过那么多人。而是因为,只有他对尹千梧的在乎最强烈,所以才被他从老道口中撬出这些话来。
“姨母,真的只是巧合吗?”少年无助的看向她。
“阿炎。”百里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佟氏……”
“佟氏如今被罚在家庙,她没有胆子去害嫡女。”百里氏忙道。
风青暝双眸赤红的盯着她。
百里氏用力点头,“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两人这样对视了几瞬后,风青暝才点了点头,移开视线。
“先换衣服,不是还有一个吗?”百里氏提醒。
风青暝眸色微动了一下,才颔首,与百里氏去了另一间屋子。
等换洗好衣服后,风青暝也从刚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恢复了许多,才独自去了另一间房。
去时,百里氏不放心他,想要跟着一起去,却被风青暝拒绝了。
……
这一次,不是暗室,却也是一间用于拷问的房间。
风青暝进去的时候,发现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脸上蒙着黑罩。
他心中清楚,这是百里氏为了保护他的身份。
“你是瑶城京衙的仵作?”风青暝站在那人跟前问。
“是,小的是。大人将小人带来这里,是有什么要问的吗?只要小人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仵作声音轻颤的道。
他显然要比那老道聪明多了。
这般配合,让风青暝眼神中的凌厉淡了些。
“若你欺瞒我,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少年冷冷的道。
“是是是,小的明白!”仵作连连点头。
风青暝深吸了口气,咬牙问:“四年前,安亭伯府嫡女葬身火海一案,是你去的现场?”
“对,没错!是小人。”仵作毫不犹豫的道。
风青暝抬手捂住自己心口,声音有些冷冽沙哑。“很好,把当时的一切,都告诉我,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是是,小的说,绝对不敢有任何隐瞒……”
------题外话------
尹千暇真是我的欢乐源泉!
哎呀妈,被抛弃的小兽,龇牙咧嘴的维护着自己心中的净土,我太爱了!
奶炎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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