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的一声巨响,韩锬的铁锤与王柱的钢刀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火星四溅。
校场之上,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中两人的较量。即便是萧诚,也是啧啧称奇。
韩锬是萧诚麾下毫无疑问的第一战将,年纪虽然不大,但一声巨力却是天授,与他对阵,最难以招架的就是他的力量之浑厚。
所谓的一力破百会,无外如是。
其它诸如杨万富这样的悍将,在与韩锬对敌之时,只能依靠丰富无比的对战经验以前精妙的招式与其抗衡,但时间一长,仍然会输。
在萧诚看来,在他所认识的武将之中,能够堂而皇之击败韩锬的,兴许只有自己的大哥萧定萧长卿了。
不过眼下这个王柱,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罗纲也说过此人功夫相当不错,但萧诚是真没有想到能高明到这个地步。
能够看出来,他的力量是不如韩锬的,但却也相差不大,像刚刚韩锬暴起挥动铁锤连着十数击,王柱竟然是招招硬碰硬,虽然不停地在倒退,但人退了,架子却不倒,在退却之中,还能觅到机会反击。
这就很难得了。
王柱的实战经验,居然一点儿也不比杨万富这样的百战悍将少了。
这让萧诚欣喜无比。
勇将嘛,啥时候也不嫌少了。
场中震耳欲聋的兵器撞击之声不停地响起,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半截刀身终于被击断高高了飞了起来,王柱随手一掷,剩下的半截刀身凌空飞向韩锬,在韩锬挥动铁锤击飞这后半截之时,王柱却已是趁机连退了数步,抱拳道:“韩将军高明,我输了!”
随手将锤子挂在腰间,韩锬却是摇头道:“你是兵器不行,我占了家伙的便宜。”
“你们两个,各有擅长,不分伯仲!”萧诚笑着道。“锤子身大力不亏,王兄弟招式精妙经验丰富,你们二人,以后倒是可以经常切磋切磋。”
“不错,正是要经常切磋切磋。”韩锬喜滋滋儿地道:“对手难寻啊,杨万富杨统制是个人物,但那家伙就跟我打了一场便再也不肯跟我打了,王兄弟,你不会这样吧?”
杨万富当然不肯跟韩锬再打了。
论起战场经验,杀人手段,杨万富肯定是要比韩锬强得多。但这样的比式,好多阴毒的家伙事儿都不能用,单纯就是一个比武较量,韩锬又年轻,力气又比他大,打起来自然是杨万富更吃亏。
“韩兄弟什么时候手痒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寻到了一柄好兵器,咱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王柱也不客套,直来直往。
萧诚闻言却是大笑,拍拍手,便有一人捧来一个盒子,放到了王柱面前:“说到兵器,前段时间咱们的兵器作坊倒是打造出了一柄新刀。”
打开盒子,萧诚取出了盒子中的一柄模样与现在流行的朴刀样式大为不同的刀来。
刀身长三尺,刀尾握柄竟也长有尺半,整个刀身背厚刃薄,略带一个弧度。
握在手中,萧诚单手随意挽了几个刀花,再一个转身,竟是双手握刀,厉喝之中怒劈而下,嚓的一声响,旁边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桩被斜斜近下一尺有余,刀口光滑如镜。众人看那刀锋,竟是丝毫无损。
“好刀!”王柱脱口而出。让他惊讶的不惊是这刀,还有萧诚本人。怎么看萧诚都是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但这两下刀耍得却是干净利索之极,一点儿也不花哨,在王柱这样的行家看来,没有多年的功底,根本是玩不出这几下来的。最后那一刀斩下,看似简单,但里头却藏着大道理的。
眼前的这位萧家二郎,在王柱的眼中,倒是更加的神秘了起来。
当然,这刀更好。
他不但是家学渊源,更是战场之中杀出来的骁将,一眼便看出这刀的妙处,不但能单手挥舞,亦能双手使用,即便是在战场之上,这刀的长度让他对上长枪大戟亦毫不吃亏。
更妙的是,这刀竟然将锋利与韧性结合得妙到毫巅,这就难得了。
一般而言,刀子愈锋利,其刀身便必然是越薄,但这样的刀子在战场之上可占不到什么便宜,刀枪叩碰,刀身薄了,极易被人一斩而断。所以战场之上的武器,锋利与硬度,必然要相得益彰才好。
而眼前这柄刀,无益便做到了这一点。
王柱是用刀高手,生平不知见过多少刀,大宋的直刀、朴刀也好,还是辽人女直人的那种弯刀也罢,与眼前这柄刀相比,显然都是差了一个甚至好几个档次。
这样的刀,需要极好的铁料以及高明的工匠技艺,才有可能使其显得像现在这样完美。
“送你了!”将刀随手抛给王柱,萧诚笑道。
王柱也不矫情,接过刀,手抚过蓝汪汪的刀身,眼中的喜爱之情,当真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一行人走到了校场旁边的棚子底下,这里是给平时习练累了的士兵稍作休息而用,里头除了长长的板登和几块木板钉起来的条桌之外,却是啥也没有。
“王兄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萧诚笑着问道,虽然心中对这个王柱早就有了安排,但总要让人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才好。
“一切全凭签判安排!”王柱利索地道:“除了会耍几下刀子,王柱也没有别的本事,只要签判不嫌弃我是一个钦犯,我以后就跟着签判干了。”
萧诚大笑起来:“你是一个钦犯,只怕我身上的事,比你还要大得多。好,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王兄弟,你武功高明,战场经验也不缺,唯一的缺点就是以前带兵太少了,没有带大军作战的经验,所以呢,先去下边磨练磨练,给你一个营,先当个营将,去剿剿匪什么的长长经验如何?”
“自当遵从签判吩咐!”王柱道,他转头看了一眼罗纲,眼中带着一些询问的神色。
萧诚笑着道:“不用看他,知道在这里,你现在也就他这么一个熟人儿,所以呢,你还是跟着他去。你们去安顺,雨亭去做那里的父母官,你去做一任县尉。在安顺,还有范一飞统带的一军驻扎在边境之上。不过呢王柱,我可不是让你去范一飞麾下任职。你的兵,需要你去了安顺,自己招兵买马呢!虽然我说是给你一个营将,但这个营能有多少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也要看罗雨亭到时候能养得起多少人了。”
罗纲连连摇头道:“崇文,你这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啊,总得有点启动资金吧!”
“这个自然是有的!”萧诚笑道。“王兄弟,安顺那地方,以前叫罗殿鬼国,刚刚被我打下来不久,境内嘛,还有一些鬼国的残余阴魂不散,占山为王,也有当地豪族鬼鬼祟祟,与外头勾勾搭搭,范一飞的军队驻扎边境,这些小事情没空去理会,这一次,就看你的本领了。”
罗纲嘻嘻一笑:“这么一说,我的信心就很足了。这钱嘛,也就有了来路,再加上你给的一些启动资金,也就差不多了。还是在西北一样的套路嘛!”
“一招鲜,吃遍天!”萧诚道。
谷</span> 罗纲正儿八经地点点头:“的确如是!王柱,明天,咱们就去安顺,去会一会那些土著。”
王柱点了点头,看着萧诚,欲言又止。
萧诚却是明白他的意思,道:“赵安的身份太敏感了,眼下,却也不适宜露白。先让他跟在我的身边吧,你却放心,既然到了我的眼前,至不济,也保他一个一世平安。”
“签判,就没有想过报仇吗?如果真有这一天的话,请一定让王柱为先锋!”王柱的手摸着那长长的刀身,没有咬牙切齿,声音极其平静……
但正因为这平静,却是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其中深深的寒意。只有恨到了极处,才会有这样看起来极端的冷静。
“报仇有很多种方式,挥刀杀过去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萧诚道:“而且现在以我们的能力,根本就做不成什么,其实别说是我们了,便连我大哥那边,控弦十万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出不了横山!所以这事儿,急燥不得,王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慢慢筹画,慢慢寻找机会,终有一天,会让冤死的人能沉冤得雪。”
王柱点了点头:“我理会得,也有耐心等。真到了那一天,让我抓到了那些人,我会一片一片地将他们千刀万剐!”
又是一个艳阳天。
萧诚牵着赵安的小手,看着门前那一群整装待发的人,今日罗纲、王柱等人启程前往安顺,萧诚特来送行。
到了这里之后,赵安被江映雪重新梳洗打扮,原本的底子可也就重新显露了出来,几个月的颠沛流离,让小家伙倒是成熟懂事了不少。看到王柱上马欲行,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却硬是强忍着没有流出来。直到王柱冲他笑一笑,转身一带马缰准备走的时候,他才大喊了起来:“大哥哥,有时间回来看我啊!”
王柱眼圈也是红了,几个月的相依为命,让他也真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小娃娃了。
“一定!”他大声道。
看着一行人纵马飞驰而去,小家伙终于是大哭了起来。
萧诚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转身走向屋内,荆王赵哲唯一留下来的后裔竟然鬼使神差的到了他这里,的确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对于他而言,这个娃娃,可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将来有着无限的可能。也让他手里能打的牌,多出了更多的变化。
李防知道这个娃娃的真实身份,他如此一番操作把赵安送到自己的面前,当然是不想沾染上因果,可惜的是,既然你看到了这孩子,还想脱身于这漩涡之外吗?
这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把李氏家族拖进来,于己方的力量,可是大有裨益的呢!
以前,自己只不过是想挖一个李格李勉之,现在既然出了这档子意外,你李防就算是马上致仕,也休想回家去享清福,就算你躲到自己的庄子里藏起来,也得为了我萧某人的事情沤心沥血才行,否则,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灯光之下,李格的脸色显得格外的苍白,他有些不敢相信,但那封摊在他面前的,出自于伯父李防的亲笔信,却让他不得不信。
他被卖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自己半辈子为了家族四处奔波,劳心劳力,就这样被家里抛弃了吗?
萧诚是什么人?
他是没有被公开缉捕的朝廷钦犯,是现在朝廷最大的敌人萧定的亲弟弟,自己被伯父卖给了他,跟着他做事,必然就要受到他的牵连,而且不仅仅是自己一人,还有自己的儿子,那个已经展露出读书天赋的孩子。
李格欲哭无泪。
伯父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是眼见着自己这一枝已经冒头出来了,将来有可能超过主枝,压过嫡房吗?
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是用得炉火纯青啊!
不答应行吗?
当然是不行的。
只怕自己在这一趟离开奉节之后,家族那边便已经安排了人手开始接手自己的事情了,自己要是拒绝,得罪的不仅仅是伯父,还有萧诚。
惹恼了这两个人,自己还有立锥之地吗?只怕性命都堪忧。
特别是自己一路护送那个身份特别的小娃娃到了这里。
不管是伯父还是萧诚,岂肯容忍一个知道了这样秘密的人脱离他们的掌控之外。
一杯腾腾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了李格的面前,抬起头,便看到了萧诚那笑盈盈的面庞。
“有些气恼转运使的无情吗?”萧诚体贴地问道。
李格紧咬着嘴唇没有作声。
李防做得,但他作为晚辈,却是说不得。
“未尝也不是另一条通天大道!”萧诚淡淡地道:“你一直跟我们走得很近,自然是看到了,听到了很多的不一样的东西。以你的才能,为一个家族谋铜臭之事未免太过于屈才了,加入我们,为这千里之地,百万百姓谋一谋现世将来,那才是大丈夫生于世间该做的事情。”
“可是……”李格叹息不语。
萧诚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扬声笑了起来:“谁说我们就一定会锦衣夜行呢?也许某一天,能够撑起你们李氏家族一片天的,正是你这被家主卖了的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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