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家族在夔州路可谓是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李防从一揖尔小官一路做到了转运使,几十年里就没有离开过夔州路。这样的家族,萧诚从来就没有生过心思想把人家弄倒之类的事情,不是说现在的萧诚做不到,要是惹得急了,心一横,眼睛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也能做到个八九不离十。
但这绝对的是损人不利己,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亏本买卖。更何况现在李防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萧诚所欢迎的。
不需要你迎合我,只需要你装聋作哑便好了。
李防的小算盘打得精得很,再过上几年,他便致仕了,他致仕之后,夔州路上再有惊涛骇浪,关他何事呢?
在他任上没有出问题,换了人就出了问题,这妥妥儿的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后继者能力不足而导致的啊!
他完全还可以在自己的园子里便饮着小酒边说几句风凉话,要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他还可以上书官家去狠狠地参这些能力不济的家伙一本。
不过萧诚肯定不会让他的生活过得这样的如意。
这样的家族自然是要充分的利用起来的。就像播州扬氏,田州田氏,现在在萧诚的麾下成为最好用的一批人手一样,李氏,萧诚自然也不能放过。
还别说,这些大家族的人手,用起来还真是比较顺手的。
一来这些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二来这些人见多识广,各自有着各自的人脉,而这些优势,很显然是那些寒门子弟无法比拟的。
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眼下的萧诚,那里有时间有资源来从头培养新人呢?寒门子弟之中自然有很多天资过人的家伙,但这些家伙除非是在做事的过程之中自动地冒出头来,那萧诚当然不介意顺手提携一把,但让他花大力气去挖掘这样的所谓的人才,萧诚可就没有这个力气和精力了。
至于用这些世家子弟会不会有所谓的忠诚问题,萧诚是一点儿也用不着担心。
其一,现在的他想要做的事情,像与杨家、田家的利益毫不冲突,甚至在某些事情之上高度重合。扬氏、田氏被困于一州之地数百年了,他们不想走出来扩大影响力?当然想。只不过以前的朝廷官员对他们是严防死守,稍有不对就会打上门去兴师问罪,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萧诚,不但不打压,还鼓励他们往外走,这样的好盟友那里找?
其二,世家子弟自有一套他们自己的培养体系和理念。换一句话说,就是世家绝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多处投资,到处下注。而这些被抛撒出去的人,对于他们所效忠的人基本上绝对的一心一意。即便是要对本家族下手的时候,也不见得就心慈手软了。这是竞争,同时也是这些大家族的生存之道。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当然了,这些被撒出去的棋子,在家族之内,都算不得是最厉害的,他们能得到的支持与资源,也是极其有限的,与主枝完全无法相比。一般情况之下,这些棋子是无法与主枝较量的,最终变成了闲子或者弃子。但也不是没有例外,主枝被这些棋子给反杀的。
但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之后,世家的主枝虽然被灭了,但也只不过是这枚棋子成为新的主枝罢了。正庶替换,世家本身却是不灭的。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之上,也是屡见不鲜。
就像现在杨氏的杨泉,田氏的田易,投了萧诚之后,一门心思地便为了萧诚的利益着想,该挖坑坑家族的时候,他们也是毫不手软。
对于他们来说,要是能战胜主枝,那是一种巨大的荣誉。
当然,萧诚现在使用他们,还是有所保留。比方说军权,他们就无法染指。不管是杨万富还是李信或者韩锬,都是萧诚的心腹。
管刀把子的权力,萧诚不会心大到交给别人。
李家的突破口,自然就在李格李勉之的身上。
在萧诚的书房之中,便有一大叠关于李格的调查文书。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李勉之不但能力出众,同样也是不甘心于现在的这种局面的。
李氏是典型的那种书香门第传家,主庶的区别清晰得很。打小弄始,庶出的培养,要么是老家当个地主老财看护祖坟家庙,要么便是培养做生意的经验为家族赚取银钱。
当然,不管是土地还是做生意赚来的银钱,拿大头的总是主枝。
而主枝唯一的要务就是读书,做官,像这些买地啊,做生意啊这些充满充臭味的东西,他们是绝对不沾的。
一代复一代,李勉之的爹是这样,到了他这一代还是这样,他的儿子,如果不出意外,自然也是这样,永远为主枝服务。
在外头看似光鲜,在家族内,实则比奴仆也好不了多少。
李格李勉之是那种极有天资之人,如果从小让他去读书考进士做官,只怕比他现在的几个主枝堂兄都要厉害得多。
但很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他想要改变,他不想自己那个现在看起来就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明明是块读书种子却不得不去学做生意的儿子又踏上自己的老路。
用田易的话来说,就是这家伙脑后生有反骨,完全可以利用一把。
把他拉过来。
李家只怕就要塌上一半。
而且这还是李家自己的家务事,没有谁能指责萧诚什么。
便是李防,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心里苦,嘴上还不能说,甚至还得在外面笑眯眯地说上一些场面话,为李家又出了一个顶梁柱而开心高兴。
要不然,一顶打压庶枝的帽子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这样的事情,虽然几乎每个世家都在做,但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谷</span> 读书人家,可是最要脸的了。
先把李格弄过来做来身边做个幕僚参赞,想来李防必然是不会反对的,等到两年之后,拿下了大理这块地方,便能让这小子一步登天,一次性便让李格这家伙超越主枝那几个还在六七品实任上打转熬资历的家伙,到时候李防想要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这样一来,可就有好戏看了。天无二日,家无二主,李防活着李家自然还不会有问题,但李防死了呢?他年纪可不小了,身体也算不得多好。
假如李防想要活着的时候打压李格,确保嫡系的位置,那可就有好戏看了,李格想要自保,非得死心塌地的跟上自己不可。
到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把李氏拆得七零八落。
其实这样的事情,将来未尝不能落在播州杨、思州田身上,只不过他们的势力、实力更加大而已。
杨泉、田易现在说对两家的家主之位一点意思也没有,可是当真送到他们面前,他们也能无动于衷吗?
假如这两个家族割据一方的现实到了某个时候,妨碍了这两人向前更进一步,执掌更大的权力的时候,他们也会忍住不对家族下手?
这还真不好说。
且等到那一天再看吧!
在萧城看来,这恐怕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泉州杨氏,思州田氏,现在还是自己不可规换的盟友呢!
哪怕他们时不时地就要来试探自己一番,但只要这种试探还在自己的容忍范围之内,那就无所谓。不触及底线,就用不着与他们较真儿。
李格自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萧诚打着主意,而且这个用意已经被送到了李防的面前。萧诚想要用一个人,这个人是李防的亲侄子,李防会给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从李防向朝廷申报萧二郎畏罪潜逃,不知所踪,从李防抹下黔州知州马亮死得不明不白的事实,从李防保荐鲁泽成为权知黔州,在某种程度之上,他已经与萧诚被绑到一起了。
为了能让东南平静的局面保持到自己致仕,为了更多的银钱让自己的晚年生活更加的滋润,李防在左思右想之后做出了决定。
那一个李格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这家伙现在已经有些翅膀硬了想要自己作主的意思了。
居然不听家族的安排,把他的儿子送去了外头的书院读书,当真以为替家族赚了一些钱便可以为所欲为吗?没有主枝给你挡风遮雨,为你打通关节,你这生意怎么做得起来?就像是往黔州那边贩粮、贩盐,为什么别人就不行,你李格就行呢?
还不是看在我李防的面子上。
“眼下正是春荒之际,黔州粮价正高。”李格将一叠文卷递给了李防道:“去年秋季我们屯下的粮食,在冬末出了一批,这一次我准备再出一半,这样一来便能腾出一半的仓库欲备着今年秋天了。”
李防随意翻了翻帐册,这东西不看也罢,自己这个侄儿不致于糊涂到在这上面做手脚。“我请教了好几个有经验的老农,都说今年丰调雨顺,必然是个大丰收,为什么不把粮食全出去了赚上一笔,也能有更多的钱收今年的新粮呢,留一半陈粮干什么?你可知道萧二郎在黔州推广梯田,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收成很不错,到了明年,黔州就多出了几十万亩水男,只怕就不那么缺粮了,到时候价格就起不来了。”
李格微微躬身,道:“叔父,我们也不见得非要往黔州贩粮,其它地方其实也去得的。明年的确是会丰收,但粮价只怕会更加上涨也说不定,西北那边闹腾得厉害呢!今年粮价没有上涨,说穿了还是萧禹这位三司使在位时的功劳,各大仓库里都满满当当,漕运等运转有序,说白了,还是吃得老本。等到了明年,老本儿没了,西北用兵,说不定河北路也要用兵,粮食肯定就会紧张起来。到时候,粮食必然还要大涨。实际上,要不是商业联合会逼着今年必须要按要求出粮,我连这一半儿的粮食都不想拿出去呢!”
李防眯起了眼睛,摇头道:“别惹萧诚这头饿狼,惹急了他,是真咬人的。你做得不错,出一半就出一半吧!不过这肯定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到时候你去了他处,问起来怎么说呢?”
李格笑道:“这还不简单嘛?西北用兵,朝廷大规模调集粮食,伯父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得先满足朝廷那边吧?西北之事是他大哥闹腾起来的,想来也不会追究什么了。今年黔州那边都在打罗殿鬼国的时候大赚了一笔,粮价涨一些,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李防哈哈笑了起来:“就你鬼点子多,就这么办吧!”
“是,那侄儿便去了,等从黔州回来,侄儿还准备去荆湖那边一趟,看看能不能多收一些去年的陈粮。”李格道。
正自说着,陈群陈子功却是急步走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显然是有什么急事,看到这位伯父最器重的幕僚,李格当即便站了起来。
“勉之也在啊!”陈群冲着李格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防,道:“学士,刚刚下头禀报了一件事。”
“侄儿这便告辞!”看陈群的神色,李格当即会意的准备离开。
“勉之莫忙!”出乎意料之外,陈群却是拦住了李格,“不妨一齐出出主意,这一次我也有些拿不定该怎么做了。”
“什么事?”李防愕然,能让陈群有些失了方寸的事情还真不多。
“前段时日,您不是收到了罗颂罗相公的一封私信吗?”陈群道:“不成想,那罗公子竟然真到了奉节了。”
李防不由一笑,“这还不简单,逮住他,好言相劝,再把他送回汴梁去不就得了。”
现在的李防正在为致仕作准备,想要一个好的封号,罗颂这样的当权派,自然要好好地巴结不能得罪了。
“可是学士,在罗公子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也被人认出来了,是朝廷的通缉犯王柱,还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也不知他们从那里弄来的,三个人一道。真要冲突了起来,那王柱身手高明不说,就算我们抓住了,但惊动了旁人,到时候怎么解释罗公子跟一个钦犯混在一起呢?这样做的话,只怕不但帮不了罗相公,还会惹罗相公不高兴吧?”陈群有些为难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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