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蓬之内,火熊熊地燃烧着,架在火上的羊腿被烤得滋滋作响,木占拔出刀子,片下一声,挑在刀尖,在盘子里蘸了一些青盐,递到了瞎药的面前。

    瞎药嘿嘿一笑,抽出刀子一戳,接过了羊肉,咬了一口,大嚼着道:“木占,这可是第一次亲自给我割肉,真是难得啊!看来,你是被萧定给打急眼儿了,都愿意向我低头了。”

    木占瞅了一眼对方,又去割了一块肉,一边大嚼着一边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被萧定逼得快要走投无路了,但是瞎药,你要清楚,我真完蛋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我又不去惹他,他来找我的麻烦做什么?”瞎药不以为然地道。

    “嘿,你不惹他,他就会放过你?”木占冷笑起来:“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木占,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当初收下李续这伙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贪着对方那几千骑兵,想要壮大力量一口把我吞了。”瞎药道:“只是你没有想到,萧定竟然像条疯狂一般地咬着李续不放吧?”

    木占哼了一声:“起初我也以为这萧定只不过是想把李续抓回去向他们的皇帝献功,好给自己捞取更大的军功,可是后来我才发觉,压根儿就不是。”

    说到这里,他抓起一边的皮囊,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然后将皮囊丢给了对方:“瞎药,我派了人去告诉萧定,我愿意把李续绑了交给他以换取双方的罢兵,可是他根本就不理不睬,李续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我。”

    “当真如此?”瞎药喝了一口酒,问道。

    “瞎药,事到如今,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你要是真不明白这一点,你会坐到我的帐蓬里来?”木占怒道:“萧定,不想在青塘地区存在着一支能威胁得到他的力量,所以,现在是我,下一个必然是你。”

    瞎药哈哈一笑:“木占,我只是想知道,以后谁才是青塘的王?”

    “如果这是你与我联手的条件的话,那么,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个王。”木占冷笑起来:“不过你带了多少人来呢?要是这一战,我们输了,别说是当王了,只怕生存,就成了大问题。瞎药,你应当清楚,聚集在我们周围的部族,是因为远远超出他们的力量让他们不得不依附我们。”

    “这一年来,你不断地失败,依附于你的部族,已经越来越少了,你现在还能聚起多少兵马呢?”瞎药好整以遐地道上:“但我不一样,知道吗,很多从这里逃走的部族,现在都成了我的部下,木占,这一次我带了两万骑兵,你有多少?”

    木占霍然占了起来,瞪视着对方半晌,才道:“竭尽全力,亦能凑出一万出头!”

    瞎药轻轻地鼓起掌来:“真不愧是我们青塘原先实力最为强大的木占啊,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能聚起上万骑兵来,不过很好,这样我们就有了三万骑兵,你觉得这一仗,我们还会输吗?”

    “原来你早有准备。”木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只要这一次,我们打赢了萧定,取下了他的人头,这青塘之王,由得你当便是。”

    “萧定只怕想不到他将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你的那伙残兵败将,而是我部养精蓄锐,战意正旺的数万将士,出其不意之下,我们已经占得到了先机,在这样的地方作战,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力强者胜。这一战只要彻底击垮了萧定,我们便能顺势攻出去,河西走廊,兴灵之地,那可都是膏腴之地呢!”瞎药悠然道。

    看着悠闲自得地啃着羊腿肉的瞎药,木占吐出一口浊气:“你一直在准备着,就等着这一刻是吧?你眼睁睁地看着萧定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得意地看着萧定带着大军深入青塘,然后聚集大军,准备给他致命一击吧?”

    看着气愤的木占,瞎药悠然道:“木占,一开始的时候,如果我就带着大军来帮你,你会接受吗?不会吧?咱们两个,一定互相担心对方在背后捅刀子,压根儿就不可能真正的联起手来对不对?只有现在,只有咱们一方的实力远远逊色于对方,只有一方必须依靠对方才能活下去的时候,联盟才有可能真正的存在,我说对吗?”

    木占嘿嘿一笑:“不错,你说得很对,不过眼下虽然是以你为主,但以后,可也说不准的。”

    瞎药哼了一声,提起皮囊:“放心,击败了萧定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地盯着你,不会让你再壮大起来的,当然,如果有机会干掉你,我也是绝不会手软的。”

    “彼此彼此!”木占冷笑:“不过这一战,咱们还是要同心协力,瞎药,这一战,咱们两个谁要是存了私心,那说不准就真要万劫不复了,萧定麾下军兵的战斗力,你现在也应当摸得清楚了。”

    “你们打了一年了,我要是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实力,那还配活在这个世上吗?”瞎药道。“这一战,我准备了一年,势在必得!”

    扔了一块干柴到火堆之中,看着一丛火苗爆起,萧定轻笑了起来:“三万骑兵啊,还真是吓人呐!”

    相比之下,拓拔扬威却显得严肃得多:“虽然这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但这一次的钓鱼,钓了这么一条巨鱼起来,也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总管,这一仗,可有得打了。”

    “的确是有的打。”萧定点头道:“但打赢了这一仗,青塘也就可以说定了,河湟之地,也就定了,我们也就可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地向西继续进军了。”

    禹藏花麻一忽儿看看萧定,一忽儿看看拓拔扬威,两人的对话,他也算是听懂了个七七八八。

    说白了,这两位一直就在钓鱼,他们想一战而定青塘。

    而要定青塘,光打垮一个木占可不行,因为还有一个瞎药。真要打得只剩一个了,指不定还能让另一个更加地强大起来。

    将两个人引诱到一起然后一战决胜负,显然就是萧总管的算计了。

    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钓起来的鱼太大,有些超出他们的消化能力了。

    “总管,这一仗,还打不打呢?”禹藏花麻小心翼翼地问道。

    “禹藏,你怕了吗?”萧定似笑非笑地问道。

    听着萧定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禹藏就是心中一抖,这一年多来跟着萧定东征西讨,是把他最后的一丝桀骜不驯也给整没了。萧定麾下军兵的强横,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骄兵悍将。

    而萧定本人,也是让他心服口服。

    这一次追击木占,禹藏麾下的兵马,能让萧定看得入眼的,东挑西挑的,也不过二千余人,全部都是禹藏的亲军,至于其他的人,萧定压根儿就不要。

    “当然不怕!”一挺胸膛,禹藏大声道。“开战之时,禹藏请为先锋。”

    萧定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这一战打赢了,禹藏,你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会在这里建一个都护府,你来当这个都护。”

    “多谢总管!”禹藏花麻喜道。

    “别看对方有三万大军,是我们的三倍之多,但真实的战斗力,最多也就与我们齐平!”萧定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道:“木占所部这一年来,在我们手下一败再败,胆气已丧,真实的战斗力,能发挥个七八成就不错了。瞎药所部虽然兵马众多,但属于他本部的兵马又有多少呢?更多的,是依附于他的吐蕃部族,里头不是还有回鹘部族吗?这样的一支部队,如果打顺风仗估计还行,可是战事一旦胶着,一旦陷入到了残酷的绞杀战之中,他们能坚持多久呢?”

    拓拔扬威点头道:“所以说,这一战,最关键的便是首战。只要首战我们打胜,那么对方有极大的可能崩溃掉,那事情就简单了。”

    “总管,末将请为先锋!”被萧定许诺了一个都护职位的禹藏花麻立时请令。

    萧定却是摇了摇头:“你不成,这一战,中军先动。拓拔兄,你来把握全局,我率铁骑破阵,辛渐的铁鹞子紧随而上。”

    拓拔扬威点了点头,整支军队之中,论战力之强,没人能比得了萧定,而这一战,双方数万骑兵遭遇,其实也没有了什么前方后方侧翼一说,而在如此宽阔平坦的高原之上,更没有什么埋伏隐藏伏兵之类的可能。

    虽非狭路,但两强相遇,仍然是勇者胜。

    吐蕃骑兵的确人多势众,但多部落、部族联兵,其中不乏世仇,想让他们齐心合力生死相托,只怕难度极大,而反观萧定所部,包括禹藏花麻的两千骑兵在内,现在可谓上是上下一心,连续不断地胜利,已经让这支军队不论在心气儿,还是荣誉感,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之上。

    三天后。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突然多出了一抹颜色。一面鲜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旋即,在这面红色旗帜的周边,一面接着一面的旗帜依次出现。旗帜缓缓前移,密密麻麻的骑兵亦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骑兵处南向北,缓缓移动。

    未几,北方传来隆隆之声,大冬天的,似乎有连绵不绝的雷霆正在天际响起,一面红色狮子旗跃然出现在一处丘岭之上,然后越来越多的骑兵呼啸着越过了这面红色狮子旗,向着前方奔腾而来。

    双方对于这一场决战,都是心知肚明。

    他们甚至连斥候都懒得派出去了,必竟,在这样的时候,大家已经用不着再去打探彼此的情报,对对方的实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大战当前,每一份力量,都是保贵的。

    萧定所部,一万余骑兵。

    其核心战力,应当算是由辛渐率领的三千铁鹞子。

    当然,这是在不算萧定的亲卫营的情况之下。

    萧定的亲卫营一千人,步骑各半,各占五百人。

    这一次出击,跟着萧定出战的,便只有五百骑兵。

    但这五百骑兵,却都是清一色的具装重骑。

    清一色的河西高头大马,人马皆着重甲,当他们冲锋的时候,便是一个个的钢铁怪物。

    这样的具装重甲,在征西军三万骑兵之中,有且仅有这五百骑。

    不仅仅是因为打造这样的一支军队,对战士,战马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日常供养也都是一笔极在的费用,更为关键的是,这样的一支军队,其实缺点多多。

    他们只能在特定的战场,特定的时候作战,平素能用得上他们的时候极少。抛开这些特点的时候,他们在战场之上,就是挨揍的货。

    当然,作为征西军最高统帅的亲兵卫队,轮到他们出击的时候,自然也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

    看着远方奔腾而来的骑兵洪流,萧定一跃下马,厉声吼道:“着甲!”

    萧字大旗之下,顿时忙乱了起来。

    一柱香时分,包括萧定在内,五百零一名具装铁骑着装完毕。

    萧定看了一眼中军大旗之下的拓拔扬威,微笑道:“拓拔兄,拜托了!”

    “总管放心。”拓拔扬威拱手道。

    哗啦一声拉下面甲,萧定拔出了插在战马身旁的战马刀,又摸了摸插在马鞍边的佩刀,这是萧定专门为他定制的一柄宝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萧定厉声道:“出击!”

    悠长的号角之声响起,正在奔行的前方骑兵策马缓缓向着两边奔行,让出了一条通道,萧定一马当先,五百零一名钢铁怪物,从大军之中奔出,踏着小碎步缓缓向前,慢慢加速。

    即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河西战马,在全身着甲又驼着一个全身着甲的武士,想要将速度加到最快,也需要极长的一段距离。

    他们一旦发起冲锋,便只能一直向前,直到踏碎敌人,透阵而出,一旦他们停下,也便意味着他们生命的终结。

    大军统帅亲自率领重骑冲锋,这是孤独一掷的一击,却也让紧随其后的上万骑兵们的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和勇气。

    如雷一般的马蹄声在天地之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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