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肩而行。
张诚只觉得身上如同长了刺一般的不自在。吭哧了好半天,才对萧诚道:“崇文,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
“子明但说无妨。”
“那辛渐,是我介绍给父亲的。以前他们本来想让侍卫亲军黄海领军的。”张诚站住了脚步,“与黄海相比,辛渐是一员真正的悍将。这件事,我......”
萧诚摆了摆手:“子明多心了。各自立场不同,自然也会有各自的考虑和作法。再往大里说,这是国家大事,那辛渐也是龙卫军一员,并无不妥。我大哥是从国家层面上来考虑,子明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哥自然是的。”张诚却是有些羞愧:“不然也不会以十人挑战百名龙卫军了。我却不是的。我只是想着如果龙卫军输了,我父亲只怕也要跟着受牵连,他毕竟是上四军都指挥使呀!”
“谁还没有点儿私心呢!不以私心坏大义,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萧诚伸出手对张诚道:“子明兄如此坦承,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好汉子,我得向你道歉了。”
张诚奇怪地问道:“崇文这是说哪里话来?”
“我以前因为你常常流连青楼楚馆,还认定你这个人不可交呢!”萧诚笑看了一眼罗纲道:“还曾威胁雨亭再敢与你过往甚密的话,就揍得他爬不起来。”
张诚不由大笑起来,伸手握住了萧诚的手:“好,不管这一战打得如何,我张子明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不过崇文,你答应交给我的那些秘技,还算数吗?”
“自然是算的!”萧诚用力地点了点头。
三人同行一段,却是各自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那萧诚真是这么说的?”张超放下了手中的一份公文,看着束手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道。
“是的。”张诚点了点头:“对了,大人,萧诚还扑买了两万贯,赌自己大哥胜。大人,他这么有信心,明天的决战,会不会真出什么问题?”
张超摇了摇头:“以百战十,如果他们还输了,那为父这个上四军都指挥使,当真是不要做了。那辛渐与百名出战马军,也都战意盎然。而且为父也妥善布置,杜绝了一切可能的盘外因素,萧定,他是赢不了的。”
“是。”张诚想了想,突然又问道:“大人,如果说萧定明日战死了,我与萧诚,还能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让张超呆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摇头:“真要是这种局面,那只怕是不成的。这件事情,毕竟是你父我一手布置的。虽然真要说起来,罗素才是罪魁祸首,但父亲也可算是萧府的一个仇人了。”
“这便是那罗相公的盘算吗?”张诚有些咬牙切齿。
虽然与萧诚认识不久,但却彼此之间互相欣赏,一想到以后指不定就要反目成仇,不免有些痛心。
“算是吧,一箭好几雕啊!”张超叹道:“不愧是能做到东府之首的人,轻飘飘的几句话,便立马在汴梁掀起轩然大波,数方势力闹得水火不容,彼此仇视,而他,正好稳坐钓鱼台,坐看风云起啊!”
“也正是因为这种人,我们大宋才始终无法一心对外,反而让那辽人耻高气扬,每每想起对方使节的傲慢,就真是恨不得提刀砍过去。”张诚愤然道。
张超无语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大人,如果我们败了,我还能与那萧诚做朋友吗?”张诚突然问了一个相反的问题。
张超一呆,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己方会输的问题。
想了想,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那个时候,你父亲想来已经引咎辞官成了一个老匹夫了,那萧诚如果还瞧得起你,你自可与他作朋友。”
“萧诚倒不是那种趋炎赴势之人。”张诚道。
“你倒是真看得起他。”张超笑道:“看起来那萧禹,当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啊。一个霸气异常,气吞万里如虎,敢以十挑百,掀起这场汴梁风云。另一个被称为读书种子,号称举人进士手拿把攥,如今连我的儿子也对其服气得紧。”
“萧诚是当真值得一交的。”张诚认真地道。
回到府中的萧诚,自然是不知道当朝太尉张超父子对他的评价是颇高的,此时,萧府之中,正自大摆宴席。
除开萧府之外自家人之外,保国公之弟高健,当今的鸿胪寺少卿,也就是萧定的丈人也亲自到了萧府,而且还是拖着一车黄澄澄的铜钱来的,信阳韩家如今虽然没有人在汴梁当官,但常驻在汴梁城中的联络人,也是萧韩氏的一个远房堂兄也是赶了过来壮行。
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个时候,自然是同仇敌忾了。
与众不同的是,今日在院子中摆的宴席,却是十名萧定亲卫坐了上首。
高健今年才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却似三十出头,与萧定站在一起,真很难分辩出两个人到底是谁大谁小。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却是一个清闲职位,平时更多的时候,倒是更多在呼朋唤友,吟风弄月。像他们这种人家,富贵是少不了的,权势却很难抓到手。
而维系富贵,光靠祖宗的功劳,总是会用一点就薄一点,所以通过联姻来编制一个庞大的关系网便是最佳的选择。
对于这个女婿,他其实还是挺满意的。
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满天下,简在帝心,这样下去,不出二十年,一个太尉稳稳当当的。有这样一个女婿在,他们家自可以高枕无忧。像他这种不能袭爵的高氏子弟,以后还就指着这个女婿呢。谁叫他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呢!
可谁想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些日子,他可是当真憔悴下去了。
今日上门,虽然还是对萧定没有什么好颜色,但却是足足带了二万贯铜钱过来的。
于他家而言,骤然拿出两万贯的现钱来,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他可不是保国公高玉。
此刻,这位平素风流儒雅的文士,却是端着一大碗酒,站在贺正等一干亲卫面前,把一干亲卫一个个惊得如鹌鹑一般不知如何自处。
眼前这人,不但是萧定的岳夫,更重要的还是当朝大官啊。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便让他们战战兢兢,这位可是正五品的官员。
“岳父,明日还要出战,今天他们是不能喝太多酒的。”萧定陪在一边,苦笑着解释道。
“也可,他们用小杯,我还是用大碗!”高健却是发了文士狂气,直接对着贺正一干人道:“诸位勇士,高某也就不说什么虚的了。亲家公颁下的赏赐,高某人再加一倍。今日先喝壮行酒,明日再来庆功宴,高某人先干为敬!”
一仰脖子,一大碗酒被他喝得涓滴不剩,只让萧定暗自叫苦。
今日这酒,可是萧诚弄来的烈度酒,哪有这个喝法的。
看着高健将空碗用力砸在地上,面前的十名亲卫,却是也被眼前这个文士的轻狂纶感染到了,虽然端在手里的只是一个小杯,但却也是齐齐酒杯,喊一声“谢老大人酒”然后一饮而尽。
这边头高健笑容满满,不过马上酒意上涌,再被一阵风儿一吹,立马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也亏得萧定早有防备,一把扶住了老丈人,挥挥手,早有两个下人上来,背着一碗倒的高健疾步去后面休息了。
倒是把贺正等人看得一楞一楞的。
看高健喝酒如此豪爽,还以为是个厉害人呢,不想一碗就倒。
高健倒了,酒宴还得继续。
信阳韩家人上前敬酒。
萧诚上前敬酒。
便连萧家小三萧旖,萧定浑家高绮,最后连萧韩氏也出来,给每人敬了一杯酒。
在萧诚看来,这就是在告诉这些人,明天除了舍命一战之外,再无他途。
特别是当高绮带着萧靖两人敬酒的时候,这一个女人,一个娃娃,当场便让这些汉子们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们可是知道高绮的。
这些年来,萧定拿着自家媳妇儿嫁妆的出息来补贴军用,普通军士不知,他们这些亲卫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萧诚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明日这一战,到底如何?即便胜了,眼前的这些汉子,又有几个人还能坐下来喝一杯庆功酒。
萧定约束军队极严,说是半斤酒,就是半斤酒,即便是这种场合,也不准多喝。
酒宴极隆重,却也结束得极早。
整个萧府,平日里总得灯火通明以后半夜,但今天却是早早地熄了灯火。便连看家护院的几条狗也给堵上了嘴巴,打鸣的公鸡更是被一刀宰了。晚上巡夜的家丁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这些人的休息。
萧诚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明天如果大哥获胜,则上四军前往边地轮战,必然会被提上议事日程,这可是影响极为深远的事情。既然上四军可以轮战,那其他驻守地方的军队,也必然会在轮战的序列之中。
可以说,大宋的军事,将会因为明天一战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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