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愈没跟吴悠计较到底是如何起火的问题,先将柳丽娘拿来的谶语给吴悠一看,吴悠瞅着纸上的文字,并未显出应有的慎重,相反他看完之后显得漫不经心,就好像看了一句玩笑话一样。

    “怎样?”刘愈瞅吴悠的神态,瞧不出所以然,问道,“别说这几句话早在你推算之内,不算什么天机?”

    吴悠这才抬头好奇打量刘愈一眼道:“你小子是说,这是天机?语句不通,哪门子天机?哎呀呀,头都疼了,你让小老儿回去先把救火的事解决,再过来跟你说这些行否?”

    出于一些考虑,刘愈没打算把纸上内容的来源告知吴悠,现下他却不知该怎么说好。如果吴悠是装糊涂,那他还真拿吴悠没办法。

    “以你吴大国师的理解,这一段文字,可有特别的含义?我是说,以你星算或者卜卦这么多年的经验。”

    吴悠皱眉看了看,道:“可能是说,有一场大火吧,具体哪着火,谁写的你问谁好了。”

    刘愈明知道吴悠是在敷衍他,就算是吴悠不了解这一段文字的出处,也该从“南起祸端”联想到跟他的预言有关。通常这些神棍,很在乎别的神棍的看法,就像吴悠推算出一些内容,总想找无定师太商讨一番一般。也许那时候,无定师太已经把天书上的这段内容给吴悠看过,他现在再看,除了否认,没说更多东西。

    “吴大国师,你可以不认。但我要提醒你,无定师太本身有政治目的,而你却可以超脱于事外。并非不牵连于事内,而是我不想去计较一些事,若是你继续为虎作伥,那别说我不讲交情。有些事,我也会公事公办!”

    刘愈用威胁的语气说了一句。拂袖离去。本身刘愈心情就不好,现在吴悠等于是在他面前打马虎眼,被刘愈看作是吴悠在变相包庇无定师太,他心情更糟。

    回到皇宫,刘愈心想要不要找个懂堪舆玄空之术的人来问询一下,毕竟会算卦的并不止吴悠和无定师太两个大师级的神棍。还有各种中小型神棍。等他到了内廷,恰好看到琪儿正在跟小结巴吴烁玩,刘愈心中一动,虽然吴烁说话不利索,但算卦却是一把好手,刘愈很清楚记得当初吴烁在藏云坊帮四公主苏碧玩猫腻。算卦来推算藏钩的事。

    “吴姑娘,稀客稀客。”刘愈上前,直接接替琪儿,使劲把正在荡秋千的吴烁一把推的老高,吴烁本来跟琪儿玩的正开心,突然感觉秋千好像不听使唤一样飞上天空,惊的大呼一声。连琪儿也抬头看着惊慌不已随着秋千飞向高出的吴烁,等秋千荡下来,吴烁死死抱着绳索,兀自惊慌不已打量着一脸和善笑容的刘愈。

    “你你你……杀杀人啊?”吴烁瞳孔依旧张开,惊魂未定,却也有些不满说道。

    “看你们玩的开心,帮你们一把,真不知好歹。”刘愈语气不善道,“小结巴,听说你会算卦。不知是真是假,我看多半是你曾祖父他信口胡说,你也未必那么神。”

    吴烁轻哼一声道:“谁谁谁说我我我不会?”

    刘愈要的就是吴烁这种不服软的态度,先“得罪”她,逼急她。然后再激一激,果然吴烁就钻进套里。

    刘愈把纸拿出来,递到吴烁面前,道:“那你看看,这段文字,是何意思?”

    吴烁拿过纸,看了一会,神情好像很专注,琪儿好奇探头看了看纸上的文字,再看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的刘愈,她也有些不太明白,为何刘愈要让吴烁看这么不起眼的文字。

    “小结巴,看出什么来了?”等了半晌,刘愈忍不住相问。

    吴烁反问道:“你你你哪哪来的?”

    “这可是好东西,是某位天竺大师推算出来的,据说代表天竺国最高水准,哦,天竺就是顺朝南方的一个国家。你要是不行,就去找别人。”

    吴烁嘟着嘴,脸憋得通红,好像有很多话说,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琪儿看了看着急的吴烁,她很明白自己小姐妹的毛病,就是越激动,越说不出话。

    “丫丫,你看出什么来,告诉我,我跟相公说。”琪儿很体贴人意道。

    吴烁点点头,贴在琪儿耳边说了两句,琪儿点点头,转告给刘愈道:“丫丫说,这四句是木卦,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但丫丫好像说,木生活,长安城会有一场大火,是一场火劫。”

    刘愈心想,这说的是前几天长安城那场大火?

    “小结巴,你这是事后诸葛亮,长安城刚起完火,你就说这卦象有一场火,很难让人信服。”刘愈语带讽刺道。

    吴烁道:“谁谁谁是诸葛葛亮亮?”

    “哦,一个智者,跟你说了也不知道,还是不说了。”刘愈道。

    吴烁脸又是通红一片,刘愈看得出,吴烁很要强,也最怕别人看不起,当初在藏云坊只不过被他戏耍了一番,就哭的死去活来,现在被讽刺两句,便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一样。

    “那那那……不是是是……”

    吴烁激动起来,别说一句话,连几个字都说不好,颠三倒四。最后,还是琪儿凑上前,要说也神奇,吴烁只要不是当众说话,她就能把话说的很流利,刘愈看她在琪儿耳边说话时的模样,至少一句话一连串便说了出来。

    “丫丫说,那场火,不是这卦象里的火,长安城还有一场火,应该就在最近,不会到年尾。好可怕,一场火烧不完,还有啊……”

    上次的火灾,让琪儿心里生了阴影,她听到一些流言,说是因为她登基为帝,才会导致长安城的大火,那是上天对她的惩罚。琪儿心思纯洁善良。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长安城的百姓。

    刘愈点点头,心想,这应该是应了“青楼大火”的预言。

    “那青楼在哪?”刘愈问道。

    吴烁有模有样掐指算了算,让琪儿转达:“丫丫说,青楼。是有很多楼宇的地方,应该是长安城最高的地方。”

    “长安城最高的地方?”刘愈想了想,长安城最高的地方是在晋昌坊的南山,而制高点,难道是大雁塔?

    联想到之前吴悠和无定师太所提到,大慈恩寺内有一些猫腻。刘愈便心生谨慎。毕竟大雁塔就在大慈恩寺内,一切征兆都好像在说,大慈恩寺将有事情发生。

    “还推算出什么别的来?”

    吴烁摇摇头,表示没有了。

    刘愈叹口气,虽然吴烁不能把整个四句话详细解释出来,但却也给了他一个警示。就是一些事,还是字沿着某种预设的轨道在走。他的出现,虽然是历史上的一个小插曲,但历史,也许会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不让一些蝴蝶效应衍生开。

    刘愈没再继续问吴烁,自己先回到内廷。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他先是看了大雁塔内部的构造图,又把以前韩升给他的百官册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新的朝廷官员名单,一看便是一下午,直到韩升带着一些公事到宫里来找他。

    刘愈在雅前殿接待了韩升,此时的刘愈,精神有些颓丧,一方面是因为苏彦的离开,让他感觉一种危险临近。更大的因素,是因为他自己感觉命运被历史的车轮所牵制。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滋味,让刘愈感觉到很是不爽。

    “刘小兄,我听说一件事。说是天竺国的使节,这几天就会到长安城。你准备怎么接待?”韩升把公事说完,直接问了一句。

    刘愈语气平淡道:“该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罢,现在突厥使节也刚来,接待外宾的事,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以现在顺朝的国力,就是怠慢了这些使节,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韩升突然道:“刘小兄,还有一件事,外面一直在风传,说是北方突厥现在内忧外患,北方一些小国和小部族,像铁勒还有渤海北面的高丽,有将突厥吞并的野心。而在突厥北面,也有些新部族崛起,令突厥已经到无法生存的地步,你看……这出兵的事,你是怎么想?”

    韩升谨慎地来问,刘愈感觉出来,韩升是怕他同意出兵,再让大顺朝国力受损。这些年,顺朝对内对外举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韩升现在作为顺朝的大管家,很吝啬,也希望刘愈能珍惜得来不易的安定,不再生战乱。

    “韩老哥,能不出兵,还是不出兵,至于高丽和铁勒这些小国,我们暂时可以用突厥来牵制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突厥现在内忧外困,但也不是那些小国随便可以欺凌,我们适当给突厥一些政策上的支援,这就够了,他们自己的麻烦,当然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韩升听到刘愈这么说,长长舒一口气,笑道:“刘小兄这么想,就是好事。哈哈,好事。那天竺国使节的事,我会安排礼部的人去负责,刘小兄,没别的事,我先去了,忙活了一天,想早点回去了。”

    刘愈看了韩升一眼,神色有些怪异。突然之间,刘愈面前这个老友也突然热爱起生活来了。

    刘愈知道,韩升的转变,跟韩升最近接了韩家姐妹当初舞蹈教习的轩姨到府上有关系,韩升这算是“老蚌生珠”,开了第二春。以前韩升总觉得生无可恋什么的,现在有个女人在家,他甚至成了恋家的男人。

    刘愈把韩升送走,突然觉得有些事被自己忽略了。韩升已经是个“老匹夫”,六七十岁了,那轩姨年不到四十,怎么会这么迷恋韩升呢?刘愈想想轩姨的风采,那也算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一面对韩升的“魅力”觉得羡慕,同时他心下想起一件事,他从来就没调查过轩姨的来历,只知道她是歌舞教坊的教习,后来听司马璇儿说,轩姨并非是官所的人,而是外聘的,因为她舞姿超群。才被人请到歌舞教坊当个教习。

    刘愈突然觉得,不能让韩升这样的朝廷重臣,有被“敌人”拉拢的可能性。他知道现在在朝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一旦这个位置出现问题,那整个朝廷可能都会陷入瘫痪。

    刘愈把瞿竹找来。让瞿竹去查查这件事。

    当瞿竹到雅前殿,刘愈看到的瞿竹,已经没有当年初识时候的风姿翩翩,桀骜不驯,这两天瞿竹为了调查天竺国使节,以及三清教余孽的事。可说是焦头烂额,一双眼睛通红,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过。

    “老瞿,多休息,你这么熬着,可不行。”刘愈道。

    瞿竹叹道:“将军有所不知。近来三清教余孽为非作歹,属下要去安排细作的事,还要跟兵部和各衙门沟通,加上天竺使节将来,实在没时间休息。”

    刘愈本想说给他放个假,但突然觉得,自己都没假期。给瞿竹放假那是给自己找事情做。

    “天竺使节的事,调查的如何?”刘愈问道。

    “属下派人到南方打探过,据闻,天竺王子和天竺高僧一行,到了南诏国内,并未有特别情况发生,而南诏国是信奉佛教的国家,因而天竺王子和高僧一行,在南诏国内也受到礼遇。他们到顺朝境内后,地方衙门也并未有为难。只是……”

    刘愈见瞿竹欲言又止,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事。

    “只是什么,说明白点。”刘愈道。

    “据查,天竺国王子,是被天竺国国王赶出天竺国的。至于为何,尚未调查清楚。这事情还有待查明。”

    刘愈一笑,这还真是节外生枝。

    天竺国的王子,带着一群高僧游访,居然还是政治避难?既然天竺国王子是被天竺国赶出来的,那怎么会有一群高僧跟在他左右?天竺国王子到各国游访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鼓动各国出兵,帮他夺回皇位?

    刘愈心中没有答案,只能让瞿竹继续去调查。

    “老瞿,天竺国使节的事,先不用太着急,反正过几天他们就会到长安。你先去查查韩相府里那个轩姨的事,此事要秘密进行,你知道,韩相在朝中是何等尊崇,不能让外人知道此事。”

    瞿竹领命,正要走,刘愈补充问了一句:“连侍卫……现下如何?”

    瞿竹一愣,随即回答道:“连侍卫,尚在狱中,廖都御史提审过他两次,听说……用了刑……”

    刘愈皱眉,虽然他早就看出来廖明升和连乎生之间很早就互相看不过眼,但料想,廖明升应该没这么胆大包天,敢公报私仇。

    但现在,连乎生只是杀了几个学生,众目睽睽的事,不需要交待什么,廖明升为何要动刑?

    “行了,你先去,有事直接传过来就行。”

    等瞿竹离开,刘愈直接把廖明升召进宫里,询问连乎生案子的情况。刘愈的想法,是早点了结此事,为了避风头,他准备暂时把连乎生调到外面的军队历练一番,再回来当大用。毕竟连乎生对他也算忠心,这几年也算是出生入死来保护他安危。

    廖明升奉诏进宫,到了雅前殿,还没等刘愈开口,他便举着一份奏本递上前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奏。”

    刘愈接过奏本,打开一看,上面几页密密麻麻全是字,便问道:“何事?”

    廖明升谨慎道:“臣查到一个前朝旧臣,前御林军总统领杨烈的下落!”

    即便刘愈对一些事已经能看的很开,听闻到“杨烈”的名字,当即还是忽的站起,因为杨烈对他来说,可说是一件非常不爽的事。在他流离在西域的时候,他就渐渐觉得,身边应该有什么人出卖了他,否则闵少顷和马峰也不会那么轻易陷害的了他,到他回到军队,也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会是他的情报机关总负责人杨烈,甚至还对杨烈信任有加。一直到刘愈回到长安城,才渐渐发现杨烈吃里扒外,再到后面,杨烈干脆失踪,连人影都寻不到。

    原本刘愈以为,杨烈是被当时的苏彦一系所收买,甚至在当初他派人扣押右相袁博朗时,还用刑查问过此事。只是当时袁博朗根本无动于衷,不说他跟杨烈有什么关系,而在刘愈把苏彦赶下台之后,也寻找过关于杨烈的线索,也是丝毫无寻。从那他就觉得,杨烈应该是苏哲一党一直安排在他身边的奸细,先是挑拨他跟苏彦的关系,令师徒二人关系逐渐恶化,之后被察觉,只能是潜逃。刘愈后来得知,苏彦在宫里的女人,曹怡有很多线报,连他都没法获悉,虽然曹怡不知道背后给她提供情报的是谁,但刘愈猜想,这个人应该是杨烈。

    刘愈现在甚至认为,现在的杨烈仍旧在为苏哲负责调查情报。

    “杨烈?现身在何处?”

    廖明升道:“臣查到,杨烈狼子野心,一直要危害朝廷,危害陛下和王爷……”

    刘愈怒道:“我问你他在哪!”

    廖明升被刘愈一吼,心中胆怯,赶紧回道:“臣查到,此贼化身为和尚,藏在京城一所佛寺当中,甚至容貌都做了修饰。但臣还是把他找了出来。”

    “哪座佛寺?”

    “回王爷,在……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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