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绿树丛中,刘愈居高临下,用笔在纸上简单勾勒着面前的一片地形。

    两山之间是葵水的清流,偏偏葵水的宽度并未将两山之间的空地填满,留下了河岸上一片平缓的谷地,恰恰是这片谷地,令刘愈的疯狂得到施展的机会。

    “到底该不该在如此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中赌命?”

    刘愈抬头看了看天色,目光稍稍变得深沉。已经是三月七日的黄昏,距离突厥骑兵可能到来的时间愈发靠近,基本的工事已经在连日连夜的赶工下完成,各种土坑中的机关已经设置好,只是还需要用木板和一层土将陷阱伪装好。

    齐方和张无诸在午前已经出发,一个向西,另一个向北,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刘愈看了看远处,一片寂静。

    “刘兄,有些物资难以凑齐,火药就不用说了,现在看来桐油的量也远远不及,还有箭矢,这些都不是短时间能弄到手的。”

    李糜这几日一直在负责物资的采办,俨然已经成为军需官,忙了几日,到刘愈身后时一脸的疲态。

    “桐油如果稀缺,重点还是用在我们的陷阱里,毕竟河岸上只有些茅草,容易烧干净。”刘愈作为这次设伏的主帅,必须要兼顾统筹到各方面,“山林那边只需要用桐油和火药做引,这几日风不小,到时火势被风一吹完全可以将整个山林陷入一片火海。”

    “那箭矢呢?”

    “箭矢可以自造,用竹来削,不用箭头,只需要将箭头的部分用布包起来,蘸上桐油,到时点燃后直接射出去,重量上要有要求,防止射程不够。”

    李糜匆忙又去准备了,刘愈也将战前的地形图画好,这一年多来,这是他正经做的第一件事。没想到就是如此的轰烈。

    刘愈见到自己创造起来的“杰作”,不由自嘲的笑笑:“马其顿防线……会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

    三月八日,太阳刚刚露出头,后山谷的营地已经开始开伙。忙活了一夜的工匠要回来休息,而休息了一夜的工匠要接替上。

    一匹快马飞速窜进了山谷中,是齐方,一身的衣服完全破碎,身上有很多擦伤,蓬头垢面,到了房舍这面,近乎是从马上滚下来。

    “刘参佐……”齐方急喘着气,见到刘愈便扑了过来,“突厥骑兵……三万人许间……距此不到百里……”

    齐方显然这一日一夜都没有休息,整个人还在颤抖。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灵锐无比的铁狼卫面前探查到如此的消息。荆棘中恐怕几个时辰都要一动不动,还要以比突厥铁骑推进更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回来。

    “难为你了。”刘愈拍了拍齐方的肩膀道。

    刘愈估算了一下,突厥骑兵的推进速度是每日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也就是说突厥骑兵抵达设伏点的时间基本便是在午后时分。

    “三个时辰。”

    突厥骑兵还是比预计的早来的一日,工事收尾还没完成,但也只能如此。

    “传令下去,所有的民夫马上组织撤离,乡勇和我们带来的骑兵全部严阵以待!”

    随着传令兵将消息扩散开,那些原本没精打采的乡勇和民夫骤然像是炸开锅,这几日都在做着一些令他们费解万分的事情,说是剿匪,到现在连个盗匪的模样都没看见。

    整个后山谷都是一片嘈杂。

    “让他们安静下来!”刘愈指派着人去维持着秩序。此时,另一匹快马飞奔进山谷,马上的人是匍匐在马上,如果不是有人将马缰绳扯住,马上的人都没有力气勒住马缰。

    是张无诸。

    他的任务是向北去联络女儿军,没想到他回来后的情况比齐方还要严重,整个人都奄奄一息。

    “他娘的……老子遇上个突厥兵……吃奶的劲都用上……总算是毙了他……”喝了口水,张无诸稍有了点精神。

    “那你可有联络到女儿军?”刘愈厉色看着他。

    张无诸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没……北面的路……已经被突厥的骑兵封死……他们的哨子在向南退……应该是被女儿军的南下所逼退的。”

    刘愈本来还想跟女儿军来个联合破敌,如今看来只能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上。

    “召集所有尉官以上到大屋去,包括乡勇的百夫长,开战前会!”

    …………

    大屋内。

    一共二十六人,是这一支杂牌军的中坚力量。

    这次第一次战前动员会,也是最后一次。他们已经提前被告知所要面对的敌人,正因这一战的凶险,令所有人在此时都选择沉默。

    “你们在做什么?难道我也不能进去吗?”门前,前日救回来的女骑手态度嚣张地对门卫呼喝。

    临时搭建的茅屋并无门板,刘愈走到门口,道:“姑娘,我们要商议如何剿匪事宜,你应该回避。”

    见到刘愈,女骑手语气更重:“我,吕楚儿,堂堂女儿军侍卫副领,正五品殿前校尉,难道没有资格来旁听?!”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吕楚儿才十几岁,因是女儿军主帅的侍卫,就已经是正五品军官,比齐方和张无诸还要高出几个等级。

    “既然是吕校尉,那就请进。”

    吕楚儿进了大屋,气势汹汹往正前方一站,军前会议正式开始。

    “没什么可说的。”刘愈环顾众人,语气带着平和,“胜,则昌。败,则亡。今日,任何多余的话语都无济于事。现在,我开始分配人手,点到名字的,站前一步。”

    “等等!”吕楚儿突然打断刘愈的话,用逼人的目光瞪着刘愈,“剿匪需要如此大的阵仗?还是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愈不加理会,继续分配着任务:“齐方,你率所有二百八十六名骑兵埋伏在山谷东北方,一旦敌军通过埋伏点,你们便掩杀而出。不可力战,不可追敌。”

    “领命!”

    “李糜,七百三十名乡勇由你负责,埋伏于山下荆棘林,以蓝色焰火为号,弓弩手向埋伏点射出火箭。投掷手将爆竹投掷。”

    “领命!”

    “隋乂,你率二十名乡勇埋伏于山坡树林中,以红色焰火为号,立时将树林中引线点燃,放火烧林!”

    “领命!”

    刘愈将细节也逐渐分派清楚,比如烧林从哪个方向开始烧,一旦敌方向河对岸逃走又当如何。最后,刘愈厉声道:“今日一切,都是以蓝色焰火为第一波攻击信号,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有异动。凡不遵军令、战前逃遁着,一律阵前斩首不饶!”

    “得令!”整个房间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只有吕楚儿,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还有几分落寞自语道:“原来,你们是要抵挡突厥铁狼卫……”

    …………

    从屋里出来,外面的民夫还是没有散去。相反,倒好像是在整兵集合。

    “怎么回事?不是让撤离吗?”刘愈对负责民夫撤离的县尉李度道。

    李度面露难色道:“刘先生,这些民夫听闻要打突厥人,没有一个要走。都说要留下帮忙。”

    “帮忙?”刘愈不禁苦笑,“即便真的有心,哪来的兵器?”

    “我们不用兵器。”民夫中走上来一个二十多岁干瘦的小伙子,一对眼珠子乱转,平日里不见得有多正经,但此时却像个血性的汉子,“那群狗日的突厥人,早就向拨他们的皮了,我们村里这几年往边关的,没几个人能回来。这次他们敢杀到我们眼皮底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对,对……”身后的民夫高举着铁锨铁杵随声附和。

    “你叫什么名字?”刘愈问道。

    “我?姓何名毛蛋,村里人都叫我蛋子!”

    民夫中发出哄笑声,名字“越俗越长命”,乡下人也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还是会拿彼此的名来开玩笑。

    刘愈转而看着众民夫,高声喊道:“现在,凡家中独子,尚未娶妻生子者,年老体弱者,妇孺者,怕死的,一律要随李县尉回城,凡留下的人,都要听何毛蛋的指挥。若是阵前再逃,违抗军令,延误战机者,一律按军法处斩。”

    这一千多民夫,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打扫个战场清理个落网之鱼还绰绰有余。

    …………

    三月八日中午。随着振聋发聩的铁骑踏步声,突厥骑兵终于靠近了葵水。

    而近乎是与此同时,北方可见女儿军的红色军旗,也往南方葵水靠近过来。

    突厥铁骑过潼关而不攻,与十几万追兵玩猫捉老鼠十几日,终于被第一只猫追上。地点,恰恰就在葵水之畔。

    刘愈与李糜和苏彦在乡勇的荆棘林中,此处凭高而望,艳阳照野,可将周围方圆十里内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女儿军和突厥铁骑并没有在相交的第一时间展开攻势,相反,突厥铁骑在南岸,女儿军在北岸,双方相隔大约五里开始安营扎寨。突厥铁骑扎寨的营地距离葵水道的埋伏点不到五里。

    一切都在眼皮底下。

    突厥铁骑的数量在三万人许间,却分两营,其中一营有大约两万人,虽然军风严谨,但明显不及令一营的人条条有序。这支突厥骑兵并非只有突厥铁狼卫,虽然铁狼卫凶悍,但毕竟选拔严苛,加上是突厥的“御林军”,人数稀少。而另两万人虽然不及铁狼卫的战力,那也是突厥侵边军中选拔出来的翘楚,战力不可忽视。

    女儿军也是清一色的骑兵,人数与突厥铁骑相当,但战力却远远不及。一方是女子中的翘楚,另一方是男儿中的力士,本身在体格上力量上便有很大差距,虽然阵法可以完善,但天生的身体本钱却无法弥补。

    突厥营地、女儿军营地、埋伏点,三者呈三角形状,相隔都在五里左右。

    突厥骑兵虽然暂时驻扎,但却可随时起营进攻,刘愈相信他们不想在穿过太行山之后还留下女儿军这只尾随猫,突厥骑兵在穿过葵水之前必然与女儿军有一战。女儿军凶多吉少。

    本来互为犄角,埋伏在山前的一千多人还可牵制突厥骑兵的一部分战力,但刘愈明知今日志不在此,一旦暴露目标,不但帮不上女儿军,还很可能陪女儿军一起全军覆没。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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