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鹤不禁为柳舒眉叹了口气,点头道:“这样也好,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少了摩擦。”

    老板娘道:“柳舒眉苦啊,没日没夜地替人缝补衣服,又要照顾年迈的公公,孤男寡女长年累月地生活在一起,街头巷尾渐渐有了风言风语。”

    沈方鹤皱起了眉头道:“龙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又死了儿子,无奈才跟寡媳生活在一起,外面还有人忍心诋毁他。”

    “也不能怪别人,”老板娘摇了摇头道,“柳舒眉做事也有欠妥之处,既是孤男寡女同处,就该自行注意言行举止。沈郎中你说对不对?”

    沈方鹤点点头,老板娘接着说:“可她柳舒眉全然不避嫌,竟然……竟然……”

    老板娘一连说了几个竟然,都没说出所以然来,沈方鹤暗道:难道柳舒眉真跟她公爹做出难以启齿之事?

    老板娘唉了一声,终于开口道:“柳舒眉竟然给一丝不挂的公爹洗身子。”

    沈方鹤心头一振,转念一想笑道:“可能是老人家行动不便,她才这样做的吧。这也算正常的尽孝吧。”

    “不、不、不!”老板娘头摇个不停,“那时龙老爷子才五十几岁,身体还算硬朗,如何不能自己洗浴。前几天你也见过龙老爷子,他像是不能行动的人吗?”

    沈方鹤闻听一皱眉,转而又道:“这事是何人所见,不会是有人信口开河吧?”

    老板娘笑了:“郎中先生是在说我信口开河吗?”

    沈方鹤忙道:“老板娘且莫误会,我并无此意。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何人所见,如何传出来的?”

    “癞头江。”

    癞头江?这是个什么名字?

    “癞头江姓江,叫江邮,是本镇的一个泼皮无赖,小时候生过头疮,长大了脑袋上斑斑点点没几根头发,人称癞头江。”

    “那他怎么看到的柳舒眉给她公爹洗澡?”

    “说来话长,这癞头江以前就看上了柳舒眉,曾托人提过亲,可是柳舒眉没看上他,这事儿就算了了。后来柳舒眉回到南塘镇,又死了男人,这癞头江以为好事儿又来了,就三番五次地上门纠缠,赶巧那天晚上癞头江去找柳舒眉就看到了洗澡这一幕。”

    沈方鹤道:“我觉得此事不可信,你想,这癞头江有可能是因为柳舒眉拒绝他因爱生恨,编出故事来编排柳舒眉的。你说是不是有可能这样?”

    老板娘低下了头,嘴角露出了苦笑,瞬间又抬起头道:“癞头江的话是不可信,可接下来一个人说的却让所有人都信了。”

    “谁?”

    “她姐,柳含眉。”

    “她也看到了?”

    “不是,她看到的不是龙老爷子,她看到的是柳舒眉跟黄富。”

    沈方鹤听得头大如斗:“他俩还有故事?”

    “有,故事还很精彩呢!”老板娘说完咯咯笑了起来:“据柳含眉说,那天她从外面回家,到家后见院门紧闭,怎么推也推不开,情急之下她就从院墙上翻进了院子。”

    “翻墙?”丁苗张大了嘴,不敢想像柔弱的柳含眉翻墙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

    “柳含眉进屋后看到黄富跟柳舒眉在床上……”说到这里老板娘停了下来,羞红飞上了脸颊。

    沈方鹤怕她尴尬接着道:“后来,这事儿就传了出去是吗?”

    “是啊,柳含眉像发了疯一样在大街上大喊大叫,你想想还有人不知道吗?癞头江的话没人信,她自己的亲姐姐不会说谎吧?”

    沈方鹤沉默了,龙啸方的妾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千里扶灵返乡,庭院葬夫只身养父,多好的女人呀!这后来,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淫荡?

    沈方鹤正在胡思乱想,对面的老板娘突然惊叫一声:“哎哟,天已到晌午了,我该回家做饭了。”

    丁苗心里暗道:“可不是晌午了吗,唠唠叨叨说了半天。”

    老板娘提上药走了,临走没忘了说一句:“沈郎中,闲了到我布店看看啊!”

    沈方鹤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丁苗凑过来说道:“师叔,您说她为什么要在咱这里说这些?”

    “女人吗!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天性如此!”

    “那她说的师叔你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

    “我觉得不可信。”

    沈方鹤觉得丁苗近来越来越有想法,观察事物也很仔细,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些都是沈兰舟所没有的。

    “哪里不可信?”

    “这布店老板娘一个女人,对两个不怎么熟的人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我觉得不正常。”

    “我刚才说了呀,女人就喜欢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

    “那么师叔你看啊,这老板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说起故事嘴里没半点磕绊,我怎么感觉她在没说之前曾做过准备,说是来看病其实是故意来给咱讲故事的。”丁苗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沈方鹤不由得额手称赞。

    是这样的,一个卖布的老板娘能说会道不足为奇,但故事说得这么好这么流畅是有点奇怪。难道真的如丁苗所说她是有备而来,目的是什么呢?自己跟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这是做为了什么?

    背后有人。

    沈方鹤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跟引路之人有关。

    “师叔是不是早发觉有问题了?”

    “没有。”

    丁苗笑了:“如果师叔没觉得有问题是不会听她讲半天故事的。”

    丁苗很了解沈方鹤,一语中的。

    沈方鹤辩解道:“因为她说的事情是关于龙啸方的,我就想多知道一点。”

    丁苗道:“龙大人这事也有疑点,一个京城大官死后竟然无人掩埋,师叔你觉得正常吗?”

    “不正常,所以我想去拜祭一下龙大人,顺便拜访一下龙老太爷。”

    龙老太爷是谁?

    龙氏家族族长,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年纪虽已大了,却耳不聋眼不花,满头银丝一般的头发,长眉下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

    此刻,龙老太爷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腿上盖着鹿皮褥子,身旁放在烧着炭火的小炉,茶水点心摆满了面前的桌几。

    “太爷,有人来了。”

    “谁?”

    小童凑近了龙老太爷耳边道:“镇上新来的郎中,姓沈。”

    龙老太爷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了含笑站在院中的沈方鹤。

    “快请。”

    沈方鹤在小童的带领下进了屋,放下手中的礼盒,躬身向龙老太爷施了一礼,口中道:“晚辈沈方鹤问老太爷安好。”

    龙老太爷起身扶住了沈方鹤弯下的身子道:“先生不必多礼,前些日子听小儿说起先生在我南塘开了个医馆,救治病患造福我乡民,南塘大福啊!”

    沈方鹤闻言又是一揖道:“老太爷过誉了,晚辈只是靠这点手艺挣口饭吃,还望老太爷多多照顾。”

    龙老太爷哈哈一笑:“先生会说话,老朽年纪大了,恐怕没几日可活了,另外先生做的是正经生意,想必不会有人难为先生。假如真的有那不开眼的小辈惹事生非,先生尽管跟我说,我定不饶他。”

    沈方鹤又是一番感谢,这才坐了下来,小童送上茶水,龙老太爷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龙老太爷抿了一口热茶,又轻轻地将茶碗放到桌子上,茶碗跟檀木桌面接触没发出一丝声音。

    好稳的手!

    “先生此番来还有别的事吧?”

    “老太爷明鉴,”沈方鹤又站了起来,老太爷摆手示意他坐下说,沈方鹤又坐了下来,开口道:“晚辈年轻时曾在京城从师学艺,家师是京城名医花楚云,家师虽不是宫内御医却时常出入皇宫,为皇宫内诊治一些疑难杂症,所以京城官员多有跟家师来往之人。

    “记得二十年前,晚辈从外地归来去拜见家师,刚好家师府上有,家师给晚辈做了引见,那人是京城一位大官……”

    沈方鹤说到此处停了一停,龙老太爷果然忍不住问道:“是谁?”

    沈方鹤微微一笑道:“那位大人老太爷也认识。”

    龙老太爷眉毛一扬诧异道:“我也认识?”

    “对,那大人就是龙啸方。”

    沈方鹤一句龙啸方说出口,龙老太爷的脸色登时变了,长眉皱成了一团,沉声道:“先生来到寒舍提起龙啸方不知是何用意?”

    沈方鹤忙道:“老太爷莫急,听我慢慢说,那次在我师父府上跟龙大人见过一面后,晚辈非常钦佩龙大人的言谈举止、儒雅博学。后来在师父的撮合下又见过两次,两次下来我与那龙大人饮酒作赋,相处甚是投机。

    “唉!没过多久我就去了外地做营生,这一去就是几年未归,再回来时听说龙大人暴病而去,晚辈很是伤心呢!

    “这次机缘巧合来到了南塘镇,前日听说这正是龙啸方大人的家乡,恰好龙大人又是葬在此地,晚辈想去拜祭一下龙大人,特来向老太爷请准。”

    “钦佩他的言谈举止、儒雅博学?”龙老太爷突然仰天大笑,“那他为官不仁、鱼肉百姓、贪财好色、忤逆不孝你可曾知道?别再说你跟他如何亲近,凡是跟他有关之人我龙家高攀不起?先生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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