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汉对于玉溪的提议极可能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丁烟答地如此正经,胡须遮掩下的黑脸看不出颜色。

    他本人明显能感觉出两颊火辣辣的灼烧感。

    玉溪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夜色很沉,江心静地能听到鱼儿的游动,水声窸窸窣窣,映着周围林间的浓浓黛色。

    大汉酝酿一阵子,才惴惴道,“小姐何不随我去府上一叙?”说罢便示意手下的人去接过丁烟背上的覃彧。

    众人随着小渔船靠岸,小路上缓缓驶出一驾马车,大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丁烟竟不知此时到底是上还是不上,如果这大汉一路带着她去见了睿王不是更糟?

    静下心来想想,睿王到底要的什么?她只不过是定远王府的一个小女儿罢了,被抓住又如何,王妃与世子早已不在。

    她面上不动声色,还朝着大汉行了一礼,先示意那些个“渔民”将覃彧放入车厢,随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内横装十分朴素,还有些许颠簸,丁烟害怕覃彧受不住,把自己的腿垫入其颈下。

    马车前的帘子构成一个豁口,冷风随着那缝隙往里哗哗地灌。

    丁烟将身体微微前倾,隐隐约约能看到玉溪的身影。

    那大汉给了她一匹马,两人驰骋在最前方。

    她调出系统面板内的地图,能明显看到众人正朝着蜀地的方向而去。

    奇怪,在丁兆同当上定远王后依然坚持还武林一方清净,中原武林人士无不对其推崇至深,更何况是靠近蜀地这片地域的江湖人士?

    约莫奔驰了半个时辰,众人在一处似是村寨的门前停下。

    寨前设有瞭望塔,不知道用得什么方法,门口处的火把烧得十分旺盛。两名扎着高马尾的灰衣侍卫一左一右立于火把下方,面上无任何情绪。

    大汉勒住缰绳,只听马的一阵嘶鸣后便是侍卫问好的声响,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恭迎堡主。”

    厚重的木门自两边打开,动地慢,速度不是很均匀,应该是有人在背后使力。

    想不到这大汉还是一方堡主,既然在蜀地边境能自成势力又何必与睿王结盟?

    杀掉那乌和裕的人应远不是睿王那么简单,系统给得案子老是弯弯绕绕。

    天下......果真要大乱了吗。

    大汉给覃彧配了间房,又拨了寨中的大夫探看。

    丁烟自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随着大汉往厅内议事。

    厅中摆好了一雕花方桌,桌上有酒有菜。

    除了主位上配的一小碟花生米外,菜色不像是乡间水平,有几分官家味道。

    有菜有汤,有咸有甜,光甜品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苹果泥内混入豆沙,外间裹着晶亮亮的糖色,看不出是蜂蜜还是芽糖。

    大汉虽偶尔夹菜,但吃得最多的还是他手边的油炸花生,丁烟微微挑眉。

    夜色很深,两个姑娘也都没怎么动筷子。

    这大汉姓桂,名字比人要秀气几分——桂元青。

    据他所说,曾经那位便宜爹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与他娘春风一度有了娃娃。

    书生离开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是否高中无人知晓,他娘为了怀念他爹,给取了个颇有文气的名儿,未曾想后来发展到此般。

    桂元青豪爽又健谈,喝酒论大碗,几盏下肚后谈大事变成了唠家常。

    “我这人也不见得没文化,就是长得不那么俊俏。娘亲给开蒙地挺早,那些个酸诗也能作些个一二,嘿嘿。”桂元青说着说着凑向方桌另一侧的玉溪,二人脸靠的极近,玉溪伸手捂住嘴巴细细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

    没有人通报,给覃彧诊治的大夫从侧门迈入大厅。

    “堡主。”大夫中年模样,蓄着下巴上的一缕长胡子,五官扁平,没有特色。

    “哈!说说,那个很能打的小伙子到底怎样啊?”桂元青嘴里酒气冲天,还拿着碗边灌边问。

    大夫面色凝重,瞟了眼丁烟的脸色,嘴上却没有半分迟疑,“此人身种有蛊毒,每月应服药抑制,这现象是太久没用药,蛊毒发作。”

    丁烟面上没动静,牙根却咬的死紧。

    桂元青似乎已经有些迷糊了,大舌头含在嘴巴里捋也捋不直,“陈、陈大夫可有法子治治?”

    回答不出预料,“回堡主的话,在下才疏学浅,无法诊治。”

    丁烟的双眸顿时有些失焦,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出了幻象。

    大夫话音一转,“不过,在下知道此蛊毒有何人可解。”

    “那还、还墨、墨迹些甚么?快、快说啊,没、没瞧见,人家小姐等着回话呢!”桂元青一口饮尽碗中的酒液,直接起身一脚踏在圆凳上,拍这大腿吼道。

    嗓门挺大,但结结巴巴失了气势。

    “南蛮天选圣女素来自幼习蛊毒之术,老一代圣女也就是当今的南蛮王后无蛊毒不精。只要当即动身,一路上找高手帮他护住心脉运功推延毒发,就能解毒。”

    顺着蜀地南边直接和南蛮接壤,但中原与南蛮来往稀少,对其了解甚至不如对北越。

    丁烟的呼吸急促起来,这蛊定是丁兆同所下,“如若找到给覃彧下蛊人呢?可有解决之法。”

    陈大夫摸了摸他的胡须,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道,“下蛊人不一定懂蛊。”

    她有任务在身,皇帝乌和裕于临都城驾崩,此时前往南蛮与任务南辕北辙.....

    南蛮王后岂有那么好见?那里的习俗丁烟略知一二,还有着母系社会的影子,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王后就相当于明周的皇上。

    “嗯!这简单,我、我们,寨子里的弟、弟兄,哪、哪个不是高手!我看丁妹子就是、是个好、好姑娘,既然已经结、结盟,高手任你挑,陪着你们南下。”桂元青已经迷糊得厉害,绕着圆凳的中心转起了圈圈。

    陈大夫站得笔直,看似平凡却颇有气势,丁烟恍然间竟然看出点风仙道骨的味道。

    听到丁烟对覃彧的称呼后,陈大夫改口道,“覃公子他要的武林高手至少得二十年内力以上,整个寨子只有堡主和后山的长老们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吧?还望丁小姐恕罪,我们堡主似乎喝的有些醉了。”

    她哪有这么大的脸,请得起后山的长老?

    玉溪这才插嘴,“四娘若是带我一起,我、我能。”

    桂元青似是猛然清醒的模样,睁开迷蒙的大眼,嚷嚷道,“不,不可,你、你这姑娘要、要和我一起。”

    玉溪没想到这鲁莽大汉竟真似乎对她有几分意思,姑娘家家脸皮还是薄,用丝帕掩面,露出一对嫩红色的耳尖。

    丁烟觉得奇怪,她之前在船上谈到玉溪的事,也是缓兵之计,顺便给玉溪打一剂强行针,难道这桂元青真对玉溪一见钟情了?

    玉溪跟在乌蓉与她身边,一直没有出嫁,早已是老姑娘。放到临都城人家里,要不就是玉溪本人看不中,要不就是嫌她年龄太大,这桂元青八成会是前者情况。

    陈大夫看气氛有些尴尬,忙道,“覃公子那边我已让寨中长老帮他调理过,三日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这天色已晚,要不还是先各自回房歇息吧?”

    丁烟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番,桂元青这个鬼样子的确不像是能够办事的,既然覃彧没有性命之忧,商议时间往后推延也不是不可。

    她颔首答应,准备起身去房。

    玉溪见她起身,便也随即跟上,没想到衣袖被桂元青抓住。

    “你走个甚么走?陪我再战几个回合,到、到天亮!”

    玉溪看着桂元青的邋遢样子,眼睛珠子突鼓鼓、两颊浓密的胡须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酒液,攥着她袖子的手指甲里也黑漆漆地一片,不知是泥垢还是本身的皮肤就很黑,心中愈发厌恶起来。

    一时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一股火气,她挣开了桂元青的牵绊,朝着丁烟方向追去。

    丁烟正走在一个口字型回廊的一侧,天井中是个小花园,假山真水,潭中养着几只锦鲤。

    周身金红的鱼儿身躯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拦住一汪明月。

    没想到这般粗狂的寨子里也有处婉约造景。

    玉溪自她身后小跑赶上,“四,四娘。”不是喘息带来地一字一顿,只是靠近后不知说什么合适。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罢,争斗那么久肯定累了。”丁烟回身面朝玉溪笑道。

    玉溪明明比丁烟高出一个头,却在气势上输掉许多,有些瑟缩地问,“四娘不追问?”

    丁烟故意歪头,带着两分俏皮,“追问什么?”

    你不怀疑我是个奸细?话道嘴边又吞了回去,奸细一词也太......太严重了些。

    丁烟一改之前在王府时的态度,反倒是上前一步搂住了玉溪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定远王府遭此劫难,玉溪姐姐却不离不弃,今日明明能走掉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玉溪的心跳明显紊乱起来,愈跳愈快。

    “几个时辰前若不是玉溪姐姐冒着暴露的风险相救,我和覃彧此时只怕已葬身鱼肚。”

    玉溪木愣愣地立在原地,手臂僵硬,目光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亮趁着静谧,悄悄跨过一段弧度,被天井处的屋檐遮挡了一半,只露出另一边尖细处,像似两只发光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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