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潮南下,雪波越江,就连南蛮境内也首次看到了冰晶坠落,北方河面则全全结冻。

    北越族的帐篷扎于千钟山阴面,鹅绒大雪茫茫落,如同自天而降的白幕。

    风猎猎酿寒,卷起帐角,侍女裹着层层棉衣,笨拙地将帐边的石子拿起,压在帐门的布上,挡住灌入的雪籽。

    左贤王立在帐侧,言语激动,“大君,饲料将近,粮剩不多,已有有数家人斩杀马匹为食。”

    扈边将手架在腿上,急急出气,“我们扎帐之处已算越过边境,再往南就要翻山,汉人一直仇视我族。”

    北越人主要活动于千钟山以北,逐水草而居,不断迁徙。于他们而言,冬季永远不是好过的,寒冷少粮,积雪覆盖,马匹难以活动,万不得已之时只能压榨边境居民,屠村扫粮。

    近年冬季愈发漫长,山脚下的天然草场面积日益缩小,但如何也比不过这个寒夜,雪堆积成团落下,遮天蔽日。扈边知道队尾已有逐渐掉队的、被埋入雪地的民众,还有越往山那边的流民。

    “仇视又当如何?祖辈曾与汉人签订盟约,但明周皇帝又何曾遵守过提供草料的誓言?现在受难的是我族子孙,何不干脆就此南下,拿下那明周朝廷?”左贤王上前两步,将脸凑到扈边面前。

    雪籽若石,击打在大帐外壁,“啪啪”直响。

    扈边站起身,抬脚绕着木制矮几走动,“这,于理不合,且我族人皆兵疲力竭,以何南下?”

    左贤王将腰边配件取下,递到扈边面前,“臣弟愿做主帅,打头阵。我族有数月遭遇寒潮,如此这般便越发渴望水草丰茂、衣食富足的南部,雄心才是打仗掠夺的灵魂所在。”

    左贤王扈宗是扈边一母同出的亲兄弟,若真翻山往南,一定凶险,扈边一时无法定夺。

    一小卒自外掀开帐门,匆匆入内,外衣还凝着些细碎的冰茬子,“大君,大和氏怀着身子十分弱,近日左帐内炭火不足,又极具短粮,似乎有流产之兆。”

    扈边眉头一拧,随小厮迈步前往左帐。

    帐中阴冷,血气冲天,火盆内炭火已燃尽,只剩下些许火星。大和氏半卧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床单薄的兽皮,手指被冻得青紫,嘴角细碎地□□着,“大、大君,孩儿,孩儿似乎保不住了。”

    扈边大迈步至床边,将身上的披肩盖在她兽皮的上面,拽着大和氏的手,“瞎说什么,一定没事。”又朝一旁的侍女道,“去添些炭,再端点吃的来。”

    侍女端着满是血水的铁盆,还是立在原地不动,扈边见此怒道,“怎么听不见吩咐了是吗?”

    扈边身材魁梧,浓眉怒目,高声一喝甚至能惊到甚远的鹰,侍女吓得双手直抖,盆中血水也似血珠般洒出落在地上。

    她连忙跪下,丧着声音道,“大君有所不知,主帐的炭火都比不上之前旺盛,右帐近日即使比大和氏得宠,也仅仅只能点燃些火星子。”

    大和氏依然嘤嘤地喘息着,声音如同细细的针尖扎入扈边的心窝,“炭火从主帐中岢扣出来,吃食也取我的,快去。”

    看着这副从小陪着自己到大的女子,心中升起浓厚的无力感,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也不顾赃污环着她希望能给予一些热度,“再忍忍,一会儿吃点什么,巫医正赶来呢。”

    扈边只觉得在帐中颇有度日如年之感,惴惴不安,侍女好一会儿才取来一碗温热的肉汤,递到他手中。

    他代替和氏尝了尝,温温地还带着些腥气,勺子还没申到和氏嘴边她就干呕了起来,却吐不出东西。

    “还不赶紧添炭热汤?”扈边又吩咐道,又支了帐门外的小卒去拿点风干的肉。

    大和氏多多少少忍痛吃了些,巫医从外赶来一诊,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掀起披肩和兽皮,大和氏的身下一大团凝住的赤黑色血块,巫医瘪嘴无奈,“大君,大和氏此番怕是还需好好调养,伤及根本了。”

    扈边不做声,只是紧紧咬牙,腮边鼓起一串青筋,让侍女照顾好和氏出了帐子。

    自此北越翻山南下,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不留男性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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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都城朝堂大乱,一时众大臣纷纷献言。

    乌和裕年过半百,头发胡子皆染着几分斑白,坐在龙椅上目光还有几分呆滞。

    “皇上,北越蛮子南下,边关吃紧,若再不调重兵防守。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我国北境臣民也难以明目啊!”参知政事竺成周虽然须发尽白,年事已高但看起来比乌和裕还更精神几分。

    “臣附议。”朝中众人皆和声赞同。

    很过了一阵子,乌和裕才拖着长调,“众爱卿说的有理,诸位觉得该派哪位猛将?”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臣愿推荐定远王丁兆同,定远王爷曾平定淮江之乱,又打退南蛮,经验定是远超常人。”

    朝中似是有人细细声表示赞同,但皇帝却一直没做答话。

    翰林学士这才道,“定远王爷虽然骁勇神战,但年事已高,为何不派我们新生的猛虎——骠骑将军,虞朔正直忠诚,祖上三代皆为名臣猛将。”

    这边又有人细声表示赞同。

    但皇帝还是倚在龙椅上,抬眸望着远方,没有答话。

    少保抚了抚襞须,叹到,“何不给尚无经验又熟读兵法的皇子们一个机遇?这已是年轻人的天下,骠骑将军领兵,皇子坐镇,一能稳定军心、给人气势,二者临都城内也需有能将守在后方,定远王无疑是不二人选。”

    乌和裕赞道,“实为好计策,那便使骠骑将军虞朔为大将军,三皇子为右将军与参谋,另派家乡位于边境处的礼部侍郎为谋事,对地形形式也能有更多了解。”

    众人领旨退朝,各自散去。

    观文殿大学士庞交凑到丁兆同身边,“王爷这此番被留守临都城倒也不是坏事。”

    丁兆同与他隔着约有两人距离,神色平淡,“何以见得?”

    大学士作势往丁兆同近处凑去,被丁兆同一个错身躲了开,“庞大人靠这么近作甚,大大方方的说我也大大方方地听。”

    庞交被这么一躲之下也没有别的表情,依然面色谄媚,“这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儿嘛,虽然王爷定是没有野心,但有些人还是会恶意揣测。”

    “听不懂,庞大人要是执意与我打暗语,我们今日就此别过吧。”丁兆同一挥袖子,步子快了起来。

    庞交连忙跟上,“王爷可别与小人这个读书人一般见识,胸中有点墨水而已,真正论起实干,还是王爷厉害。小人只是和王爷唠唠,一表内心敬佩。”

    丁兆同冷哼出声,“不用唠了,马车就在门外。告诉你们家主子,我丁兆同绝无二心,圣上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庞交依然一脸笑,“王爷这般,小人定也是这般,您慢走。”目送定远王府的车轿逐渐远去,他才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也回到自己的轿子里朝小卒一阵吩咐。

    皇帝的情况却说不上有多好,下朝后也没处理呈上来的折子,反而回到养心殿传膳,又招来贞妃于一旁伺候着。

    皇后一听边境战事要了三皇子监军,心中倒是暗喜,太子依然坐镇临都城就甚好。但又传来皇帝召贞妃伺候用膳的消息,表情也凝重起来。

    菜嬷嬷劝着,“这将三皇子派去了边疆,又有战事,给贞妃点甜头尝尝那是必然的。”

    皇后目光沉沉,面色淡淡,“这我当然知道,但皇上最近身体抱恙,还是得担心担心。”

    “那娘娘的意思是?”菜嬷嬷揣测着皇后的眼神。

    皇后起身看向窗外,“没别的意思,传话给小厨房,今日我亲自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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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入冬,丁烟每日依然得晨起练剑,不过这番下来和覃彧的关系有很大拉近。

    练出一身薄汗,回嫣园的路上遇到三娘那边的侍女春桃,说三娘已大好,望能请四娘入院一叙。

    丁烟点头答应,还是先回了趟嫣园。

    待她带着红袖顺着长廊来到三娘处,发现丁烑已经煮好茶跪在榻前等她。

    丁烑之前养在蜀中,两人相见甚少,这一番才算得上正式打量。

    女子与丁兆同给的画上容貌肖似,英气中又添上几分憔悴与惆怅,不知从何而来。她今日一袭素白罩衣,水蓝如意月裙,淡雅非常,全一副不欲争芳的模样。

    丁烑起身邀坐,“说来似乎是我们姊妹两第一次见面吧?四姐真是容貌艳绝,三娘自愧不如。”

    教科书般的回答,全无半分亲近之意,丁烟只好照捧回去,“三姐这是什么话,你这自带潇洒,若不是病气未散,又有几人能比?”

    丁烑眉间细拧,叹气道,“上次能有四姐来拜访也是幸事,奈何此疾会传染,只好避而不见。”

    丁烟坐在小榻前细细打量,丁烑与画中相比也并没瘦多少,不太像是大病刚愈。衣着清雅反而脂粉浓妆,弄得面目精致却与整副装扮不搭。

    春桃的目光也是经常扫向榻边,但眸子注意的不是她,而是对面直坐的丁烑。

    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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