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夫妇跪着辞别阮贤、谢婉。

    阮贤见女儿真的要嫁的,战战巍巍和了敬茶,靠着司南哭的伤心,“我的玉玉啊,我的玉玉啊……”

    司南嫌弃无比,很想把衣袖扯出来,和见证的宾干干笑着说:“我父亲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谢婉擦着眼角的泪滴,看跪着跟前的沈简,深吸口气,“沈简,玉玉有什么不好,你不许骂她,也不许给她脸色,把她带回来交给我,我知道责罚她,明白吗?”

    沈简合手含笑,“是,小婿都记住了。”

    阮今朝手里拿着却扇遮着脸,眼底也酸涩,喜娘叫着吉时到,搀着阮今朝朝外走。

    “玉玉,玉安。”

    边上坐着的孔平方叫住二人,上去抓着两个人的手,“夫子这辈子无儿无女……”

    孔平方紧紧抓着沈简的手,“你要好好照顾玉玉,你们都是苦尽甘来的孩子,天塌下来,夫子给你们顶着的,别怕,好好拉着手一直走下去。”

    沈简早就将孔平方当做父亲看待,顿时眼眶泛酸,“我都记住了,夫子放心,我会照顾好朝朝。”

    孔平方望着出去的两个人,仰头吐了口热气。

    出了府门上红盖头,按照规矩兄长背上花轿。

    阮今朝圈着司南的肩头,小声说:“哥,我虽然嫁人了,你要打群架我随叫随到。”

    司南背着她慢慢朝红轿子走去,这小小的红房子就要把他的妹妹带走了。

    他当年带走麾下一道厮杀长大的兄弟来,就是害怕阮今朝委屈,打定主意只要阮今朝想家,赔上命都要带她回北地。

    好在,她的妹妹得了如意郎君。

    司南笑着说:“我打架叫过你吗?都是我去给你镇场子,少和沈简动手,打死了你给我哭也没用,我可不会去阎王殿给你抢人。”

    阮今朝虚锤他,摇晃了下他的肩头,“给你说的体己话呢,爹爹暂时不回北地了,小佟嫁给你了,你有空就回家,别老和东雀他们出去到处晃悠。”

    以后回家再也听不到那魔音绕耳的哥了。

    “知道了,罗里吧嗦的,咱俩谁不靠谱彼此心里都有数些,好生掀了盖头,当好你的世子夫子吧。”

    “哥啊。”阮今朝把她圈的紧紧的,眉梢眼底都是幸福的笑意,“我好喜欢现在的生活,盛世太平海晏河清,你可以不用再去战场了,我们虽然分隔两地,但我知道你平安我就好高兴,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司南上战场她恨不得跟着去,每次听着他受伤,又气又想哭,她就怎么一个哥哥,若是没有了,她半条命都没了。

    司南笑笑,望着越来越近的花轿,“我好的很,不知道是谁成日惹是生非的。”

    “哥,你以前是不是特别烦我?”阮今朝眼眶有点酸,吐了真心话。

    “我记事开始就以为你是我的亲哥哥,后面他们告诉我你不是,说的只要我有弟弟了,你在家里就没地位了,我才不想要弟弟,有你就够了,我才天天给你闯祸天天惹你。”

    她小时候就喜欢缠着司南玩,闹着他给她抓麻雀、包饺子、带她去掏鸟蛋、去骑马……

    阮今朝眼沾泪,好气又好笑。

    “你给我扎小辫扎的好丑,我看你去给柳嫦扎好看的揪揪就好气,她比我大,我那时候还打不过她,后面我才知道你是去拿柳嫦练手了,可你还是不给我扎好看的揪揪。”

    司南想起来也好笑,他哪里会扎漂亮的小揪揪,那小辫儿还是给马辫练出来的。

    “是你自己说喜欢原来的小辫儿,他娘的,当时学的老子都想把柳嫦脑袋拧下来。”

    他下手没轻重,也知道阮今朝脑袋很值钱,生怕扯着她头发把人弄的哇哇叫,特意去请教了柳珏,又拿簪花哄着柳嫦给她借脑袋练手。

    手艺能出师了,难得心情好给她梳的他都想画下来了,死妮子自个拆的干干净净,气鼓鼓说只要原来的小辫儿。

    真的,阮今朝欠打是天生的。

    司南目光柔和很多,他到北地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对她很好,可他心中都是血,史家的血,赤峰关的血,他应该恨,可他不知道恨谁。

    父亲拼死让近卫把他带出赤峰关,那队人无视所有沿途求救的人,他看着倒塌的枪压着无辜百姓,无辜婴孩被丢在地上哀嚎大哭,到处都笼罩着血与火。

    ——“小公子,你要活下去,赤峰关是史家军的最后一战,打的不够漂亮,京城那些人,从不会记我们打了多少胜仗,只要败了,那就是败了,来日若有外敌袭来,你要重振史家威望!”

    ——“你不要害怕,好好朝前走做个大将军,那些冤魂厉鬼不会来吓你,史家军所有英魂都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活着我们给你抗刀枪剑戟,死了我们也给你抵噩梦!”

    他踩着所有人的命活下来,明明是苟延残喘,那些人却无怨无悔的为他牺牲,说他是良将之后,大宜之幸,只能死在山河社稷,不能亡在冤屈腌臜之下……

    他那时候是真的笑不出来,久而久之周围的人也不怎么和他笑了。

    只有阮今朝成日乐呵呵的在他跟前笑,小时候傻不拉几的,走都不会,就屁颠屁颠敢从丫鬟婆子眼皮子底下爬出来玩。

    就知道追着他叫哥哥要饭吃,吃的肥不隆冬丑的要死,后面能蹦跶出去玩了,见天惹祸闹事,功夫又不扎实还出去打架,打的小辫都散了,哭唧唧要他给她买簪子……

    “今朝。”司南唤妹妹,“我八岁以前叫图南,史图南。”

    “我的名字取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徒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转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家国山河无恙,然后就是你好好的,我记事开始,那些人都叫我小公子。”

    “你的父亲都只晓得我名字有个南字,我愿意做一辈子的阮今南,我没有亲妹妹,但你就是。”

    司南背着她到了花轿,将她放下,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指尖不自然颤颤,似乎喉间有些呜咽,深吸口气,稳住了语气。

    “玉玉,别害怕,永远都不要害怕,哥哥永远都在你身边,沈简若负你,我必踏平他的侯府,只要你一句话,我天南地北都会到你身边,好好的,知道吗?”

    “好了,进去吧。”司南生怕自个再说两句就哭了,亲自给她撩开花轿,把她亲搀进去。

    他娘的,好不容易脱手,居然有种赔本买卖的心情。

    上了花轿的阮今朝自个掀了盖头,将眼底的泪水抹去。

    她不敢去问司南八岁前的过往,不敢在他跟前提赤峰关,他就只记得司南书案永远都有一本庄子。

    跟着的喜娘小声,“新嫁娘可别哭肿了眼睛,一会儿拜堂掀盖头就不好看了。”

    阮今朝轻轻嗯了一声,捏着手中的却扇轻轻转着,吸了吸鼻子,抬手撩开花轿帘子看向外面。

    花轿外头谢宏言跟着旁边,见她红着眼,温柔的说:“不哭不哭,我家表妹得了好郎君,我们都在笑,你怎么能哭呢,你要不嫁了,咱们就掉头回去了。”

    阮今朝被他又逗出了两颗泪,发自内心,“表哥,谢谢你。”

    谢宏言不解,“谢我?”

    他顿了顿,以为阮今朝是指今日堵门的事,笑笑说:“沈简是你好不容易才遇到的良人,我自然不会为难他的,好了,不哭了,我去前面了。”

    阮今朝看扯着缰绳一袭红衫去前面的谢宏言,捏紧了手里的扇柄。

    这辈子,她要好好过,她一定要大家都高高兴兴。

    她看着指尖的扳指,轻轻喃喃,“沈阿简,我来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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