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赐一句老子出口,高慎行嘴角微抽,巴掌抬起来比划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扇下去,屋中众人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高慎行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他一言不发,深色却越来越阴沉。屋中的众人仿佛还沉浸在少爷大难不死的喜悦中,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阴沉了下来。

    高天赐把老爹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眼中,猜测老爹仿佛是知道些什么,刚要开口。

    “爹·····”

    却被高慎行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吩咐道:“大郎身子虚弱,老许,速速为我儿熬碗参汤来。”

    门口处正在擦眼泪的,被唤做老许的管家立马应了声:“是,老爷,这就去。”然后退了出去。

    不愧是跟了老爷三十来年的老人,这个家里,他恐怕比谁都了解老爷心里在想什么。知道老爷是有事不方便外人听,出去的同时,把一应下人也全都叫了出去。

    “少爷怕风,小红、芍药、把门窗关严实了。其他人快去把府中白绫全都撤了,门口挂上大红灯笼,给少爷冲冲喜。你等都去前院伺候着,任何人不许接近少爷院子,免得冲了煞。”

    “是,管家。”

    房门外下人们齐声应是,各自按吩咐办事,片刻脚步声远去,屋里屋外异常安静。

    弄得这么谨慎,高天赐心中不免肃然,看来自己出事儿当真不是偶然。

    屋里此时就剩老爹,小姨,还有二弟三弟四人,高慎行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沉声问道:“大郎,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墓里除了你还有旁人吗?”

    高天赐明白老爹疑惑的是什么,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疑惑,原主的记忆实在是太残缺片面了,他怕自己哪句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再引起老爹的怀疑。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老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是怎么回到府里的?”

    高慎行见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声音中很是恼怒,但还是尽量的压低声音,斥道:“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恐怕已经人尽皆知,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你何苦这么沉不住气!”

    “爹,您知道大哥没死?”一旁的老三仿佛是听出了门道,差异的问道,却被小姨拉住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

    高慎行没搭理老三,而是定定的盯着高天赐,眼神中满是疑惑和愤怒,想要听他的解释。

    以老三的智商都听明白了,高天赐当然也听明白了,他比老三还诧异,脱口问道:“老爹,您知道我没死?”

    他这话一出口,轮到老爹和小姨蒙圈了,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解。

    高慎行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古怪的看了眼高天赐后,他回头摆了摆手,对着小姨说道:“我有话跟大郎说,你们先出去。”

    小姨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开口,拉着若有所思的二弟,和不大情愿的三弟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父子二人,高慎行皱眉看向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就好像他脸上有花一样。

    虽然看出自己这儿子不像玩笑,但高慎行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倒也是不是,人还是恍惚能认出来,事情多半是记不得了。”高天赐认真的回答道。

    “你从小为什么装作纨绔,为什么自己修造墓穴,为什么练武却不敢对外声张,以及出事之后,为父嘱咐你的事情和为你所做的打算都记不得了?”高慎行语速急切,近似于质问。

    高天赐一边吸收着老爹话语中的内容,一边假做努力回忆的痛苦状,半晌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高慎行见他点头,一时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立在当场,只是口中不停的呢喃着:“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过了许久,高慎行终于从失魂的状态下缓过来,这才将往事徐徐道来。

    高天赐这才从他爹的口中得知,原来记忆中,自己那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全都是假扮出来的。

    当年那一场大难之后,为了防止遭到幕后黑手的清洗,一家人过得可谓是谨小慎微。

    他本人从小习武,为的也仅仅是自保,装作纨绔子弟,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是麻痹对方,让对方觉得自己就是个废柴,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他假意沉迷于黄老之道,每天不是炼丹就是求神问卜,在四年前给自己修墓,这些全都是在老爹的示意下而为之。

    一个月前,老爹暗查到某些人的丑事,特意安排自己撞破,目的就是逼迫对方灭口,然后借他人之手,使自己假死脱身。

    对方知道他沉迷于炼丹,安插探子假扮道士混入府中,在他的丹药中下毒。却不知,这些年来,府中随意招江湖道士进府,看似门户大开,为的就是今天。

    老爹让他将计就计,假意服食丹药中毒而死,然后将杀手假扮的道士擒下,青天白日的送入三法司。然后大张旗鼓的为自己办丧事。

    老爹为自己服下龟息丸,然后大办丧事给自己下葬。再从暗道进入墓中,每隔三日给自己渡真气,只等风头一过,便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自己离京,远赴颍州,摆脱京城这个牢笼。

    却不成想,这才三天,墓园里就传出叮叮咣咣的凿击声,老爹本想招来鼓乐班掩盖动静,结果传来震天声响,眼看是瞒不住了,这才把自己给挖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墓穴中那些脚印,竟然是自己人,这不是乌龙了么。

    说道此处,高慎行再次看向高天赐,不解的问他:“以你的功夫,绝迹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封盗洞时为了给你留空气进入的通道,虽然土质不甚坚固,但看那窟窿明显是一击轰出来的,绝不是凡夫境,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爹的问题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鬼显然是偶然乱入的角色,他如果是仇家安排在墓穴中的,大可以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灭了。

    所以与其让老爹胡思乱想,不如不说。

    高天赐假装茫然的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在墓里醒来后就啥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看到有盗洞后就拼命的挖,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墓墙爆炸了,我就晕了,醒来就已经在府中了。”

    老爹闻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既有紧张,又有不解。

    “老爹,您说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以您国公的身份,咱们什么人斗不过?还至于让儿子这么装孙子?难不成是哪位亲王?”不等老爹细想,高天赐急着问出自己的疑惑。

    哪成想,听完他的话,老爹有些急切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看来你真是失忆了,老子我是个屁的国公,以后国公这个事儿千万别提!”

    啥情况?记忆中他自小生活在国公府,自己的墓室规格也是公侯的规格,老爹咋说自己不是国公呢?

    老爹不让问,看老爹那么紧张的样子,他也就没敢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问道:“这次想要儿子性命的,就是老爹您说的幕后黑手吗?得知我没死,他会不会再次对我下手啊?”

    高慎行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幕后之人并非想要你性命,他也不屑于使这些下作手段。此次事情全是为了让你脱身,却不成想,事情不成反倒平白惹了仇家。”

    说到这里,高慎行有些萧索的笑了笑:“不过最近你出入也小心些,最好少出门。以前我高家风光之时,也没有宵小敢对你出手,现如今·······虎落平阳啊。”

    “为父把你失忆的事情散布出去,对方见你不会道破丑事,再加上我家毕竟还有爵位在身,谅他也不会冒着杀头之险对你下手。”

    顿了顿,老爹仿佛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为父这个太常寺少卿虽然是闲职,但大理寺卿既是你爷爷提携起来的,又是为父至交好友。这件事情就交给为父,事毕之前,你少外出,免得他狗急跳墙。”

    大理寺是掌管刑狱审理的,但是很多朝代都有,每个朝代地位都不尽相同。秦朝时大理寺卿位列九卿,地位仅次于三公。往后就越来越低了,到清朝时有审理大案的有刑部,审理宗室的有宗人府,大理寺的权利就低很多了。

    不过看身上这幅装扮,虽然不是秦汉,但也绝对不是明清。

    至于老爹的太常寺少卿是管啥的,他忘了,但估计跟大理寺是一个级别,最起码官衔等级上是一样的,所以他只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基本就知道老爹是啥实力了。

    想到此处,他倒没有开口直接问,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他更关心的事儿:“老爹,那我到底是撞破了什么人的什么丑事了?我总得知道该堤防谁吧?”

    高慎行沉吟了半晌,悠悠的说道:“军器监监丞,克扣军械,中饱私囊。知道就行了,你好好休息,这两日为父会为你遍请名医。”

    高天赐还准备开口再问,却被老爹打断,只说了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然后便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之前,隐约听到老爹嘟哝道:“忘了也未必是坏事,不必执着,安度余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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