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凉州州都的临洮城,已经戒严了快半个月了。

    难民们一概不许入城,而周边村镇的百姓们早早的就逃进了城内,倒是给外面涌来的难民们留下了些住处。

    去城头巡视了一圈的凉州通判邵康成有些忧心的下了城墙,一路到了清月楼二楼的包厢。

    守在门口的几个军卒也是认得如今负责临洮守卫重任的通判大人,齐齐行了一礼后让开道路。

    邵康成深深呼吸了两口,揉了揉自己的脸,尽量把那难看的脸色隐藏下去,才推开了门。

    丝竹声传了出来,邵康成走到栏边,行了一礼:“下官巡视归来,暂无异常。”

    坐在围栏边正看着临洮街头的工部尚书祝文转过头,有些满意:“邵通判辛苦了,临洮固若金汤,须是邵通判的功劳。”

    “下官不敢当...”

    “以前本官也未曾发现,邵通判居然有如此才能,”凉州知府龚文信也微笑着开口,“先是断了桥,然后又亲自带着守军上城墙抵御流民,之后更是亲自带兵出城进攻流民,实在是有勇有谋。”

    邵康成的脸色有些发苦,他犹豫了一下:“还请两位大人速速调兵,临洮虽说还能守住,可再这么下去,外面没有参与民变的流民就全死光了。”

    祝文没了说话的兴致,又转过去看起风景,龚文信皱了皱眉:“邵通判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本官自有打算。”

    “是。”邵康成本想再说两句,但看见了龚文信的脸色,最终还是郁郁应下。

    他告退出了包厢,站在门口久久回不过神。

    一切发生的都极为仓促,原本好好的赈灾,结果突然就起了民变,各地的流民被裹挟着到了永登,永登城被流民攻破了不说,居然还分出人打起了州都临洮的主意,若不是他在当通判之前曾经在军中厮混过一段时间,果断下令不再放流民进城,又断了临洮与永登之间那条惠水上的大桥,临洮怕是也没了。

    关键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看起来极为无害的流民们居然会有胆子对抗官府,那些一辈子唯唯诺诺的人居然真的敢拿起武器和官兵作战。

    凉州虽然地处边塞,各地都有驻兵,但军事力量几乎都集中在靠近草原的凉州卫,一下子给流民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流民烧杀抢掠,几乎是把凉州中心祸害了个干净。

    眼看民变快一个月了,官兵不仅没有镇压下去,反而是打过几次大战后的流民变得越来越有侵略性,以永登为中心开始朝着周围进攻,越来越多的流民选择加入他们,而官兵的数量却是有限的。

    此消彼长,连州都临洮都差点给围了,简直不敢想象外边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个军卒走到邵康成身边耳语两句,邵康成微微一惊:“城门下又积起了流民?”

    他思考片刻:“带人出城门把他们冲散,不要让他们靠近城门!”

    “可...大人,那些流民都是附近村寨的百姓...”

    “没听见本官的命令吗?”邵康成的语气也严厉起来,“冲散他们!忘了上次有流民诈门的事情?”

    “...是。”

    ......

    “祝尚书且满饮此杯,真如祝尚书所说,此刻长安已然风起云涌?”

    “那是自然,”祝文意态闲适的端起一杯酒,“十年寒窗为哪般?如今陛下将政事全部下放,历朝历代,可见过这般独断的内阁?”

    龚文信啧啧称奇:“只可惜下官不在京中多年了,不然真想一睹阁老们的风采。”

    祝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生不入内阁,做官又有何意义?本官这次回了长安,说不得也得争一争。”

    龚文信的语气中满是艳羡:“那下官就以此杯提前贺祝尚书入阁了,还请到时祝尚书不要忘了下官,提携一二。”

    两人对视一笑,举杯共饮。

    放下酒杯,龚文信又突然开口:“朝廷的旨意到了也有几天,怎的还是不见靖王殿下到临洮?也没个消息传过来。”

    “依本官看,朝廷此举也有些不妥当,”祝文看着给自己倒着酒的龚文信,眼神晦涩,“本官就在凉州,如今又派藩王做钦差巡视凉州,置本官于何地?”

    “祝尚书不必介怀,在下官看来,多半是因为凉州本就是靖王殿下的封地,眼下又起民变,而祝尚书是个文官,才让靖王殿下来镇压罢了。”

    “自古哪儿有了灾情不闹民变?”龚文信起身走到围栏边,“难道还能一直闹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被镇压,还派个藩王过来,难道不是在打本官的脸?”

    龚文信也跟着起身,斟酌之下开口:“不过这次民变也是挺严重的,数十万灾民,要想镇压还得花点时间,更别提之后还得安置,恐怕要拖到明年春耕了。”

    “本官难道不知道?”祝文冷哼一声,“一群刁民,朝廷都赈灾了,还敢聚众反抗官府,若不是没有虎符,本官如今早就领兵将其镇压了。”

    “靖王殿下应该会带着虎符过来,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动凉州卫。”

    祝文淡淡开口:“凉州卫是要看着草原的,区区民变,怎么可能从边境调兵?”

    “是下官想岔了,”龚文信有些讪讪,“还有不知靖王殿下会不会查...查那赈灾银两粮草一事。”

    祝文猛地回头,眼神森然:“龚知府在说什么?”

    龚文信给祝文的眼神吓了一跳:“下官...下官只是说,凉州赈灾贪腐一事确实有发生,不知道靖王殿下会不会追究起来...”

    祝文定定看着龚文信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本官押运粮草到了临洮,就将粮草银两尽数交付了,真正发到各地乡镇的有多少,你龚知府不清楚?整个凉州上上下下拿了多少你龚知府没点数?靖王追究,他怎么追究?”

    龚文信脸色难堪,诺诺不敢言。

    祝文懒得再去看这些没经历过长安大场面的地方大员,直接一甩袖子:“若是靖王到了临洮,查起赈灾粮草银两一事,你龚知府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做?此事勿要再提。”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要知道,靖王毕竟年少,真正给凉州善后的,难道不是我们?龚知府,莫要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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