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都被心结所困扰的王守仁,在听过严嵩的一番话语后,总算是彻底将那个结给打开了。
恢复了心情的王大圣人似来了兴致,跟严嵩在皇宫里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但当俩人走到奉天门前广场上的金水桥边时,王守仁在看了看空旷的四周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嗯?”
半只脚已踏上品级桥的严嵩见状也停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王大圣人。
“惟中啊, 我有一个疑问已在心头盘绕许久了,今天想向你请教一二。”
王守仁神色有些怪异地盯着面前的严嵩。
“以阳明先生的学识,岂是小弟所能指教的。”
看王守仁的表情,严嵩突然生出一丝不太妙的感觉来,当即苦笑着回了一句。
“不,我心中的这个疑问,在这个天地间恐怕也就只有陛下和你能解答了。
可是陛下么……”
王守仁说到这里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来。
显然, 他觉得直接去问朱宸濠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那……既如此先生就请说吧,至于能不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小弟就不知道了。”
严嵩说话间也扫了眼周围,神情中多了丝无奈。
王大圣人特意走到这么一个远离所有人的地方才发问,那么对方所要问的问题肯定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陛下受上天启示之事,至少在京城已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吧。
而关于惟中也曾机缘巧合接受天启这事,知晓的恐怕就不多了。”
王守仁说这话时一直都盯着严嵩,仔细留意对方的表情。
“应该,也就陛下、阳明先生您、刘公公,以及工部的刘部堂几人知道吧。”
严嵩想了想后回了一声。
他口中的刘部堂,正是刘天和。
严嵩在前进基地时,一直就住在刘天和的那套小院内。
俩人关系极好,再加上还要一起研究,严嵩自然也就跟对方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一些东西。
所以现在晓得他和朱宸濠所编造那段奇遇的,也就在最初几人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个。
不过就这几个人,跟以各种方法宣传,恨不得全国所有人都知道的朱宸濠当然没有任何可比性。
“我倒并不是关注有多少人晓得你获得天启这一点,而是在奇怪另一个点。”
说到这里,王守仁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严嵩, 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你与陛下同受天启,并且时间还要比陛下短很多,那么我就想问问了,为何很多东西你知道,而陛下却不知道呢?”
听到王守仁这么问,严嵩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瞳孔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缩了缩。
王大圣人会生出这样的疑问,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很多东西他都看在了眼中,想不产生疑虑都不可能。
就比如正在前进基地内进行实验的砂模铸造法,很明显朱宸濠就完全搞不懂。
再有那个燧发枪的纸制定装弹,以及刺刀,底火等等,都是严嵩已做出或能做出来,而朱宸濠却只知道个大概的。
再有就是刚才,那些有关河套地区、蒙古内部争斗以及西海的格局变化,皇帝似乎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种种情况说明,朱宸濠和严嵩的那个同受天启之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呵呵,先生的这个疑问,小弟其实也有,甚至还跟陛下探讨过这点。”
面对王守仁这个尖锐的问题, 严嵩却并不慌乱,甚至还笑出声来。
这也是因为他之前的确跟朱宸濠就此通过气。
王守仁能看到的bug,以朱宸濠和严嵩的精明,当然不会看不到。
他们也知道,除了装聋作哑的老太监外,其余那两个人精早晚都会质问这些东西。
因此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哦?那还请惟中为我解惑。”
这个疑问在王大圣人心中已憋了很长时间了,他当然很想知道答案,否则也不会做出现在这样的举动来。
“我和陛下谈论的结果就是,上苍所降下的天启,在有关后世500年内所发生的各种大事上,我们所知都是一样的。
但在细节上,却完全不同。”
严嵩在说这番话时,没有丝毫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忽悠人的地方。
毕竟这家伙可是干过传销导师的,早在前世时,就已把撒谎这项技能的点数给点满了。
“细节有区别?”
听闻此言,王守仁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大圣人倒不是认为严嵩在说谎骗他,因为即便他几乎眼都不眨地盯着面前这位,却也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丁点儿的破绽来。
“天启的信息庞大而繁杂,我只接收了一部分就已头痛欲裂,可上苍给予陛下的,却不知是我的多少倍。
陛下虽是天命之子,远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也还是一个人啊。
而只要是人,那么精力就必定是有限的。
因此就算上苍把所有知识都传给陛下,陛下也不可能抽出那么多时间去经办的。
真要是事事都要陛下亲力亲为,那振兴大明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么。”
看得出严嵩的这套说辞已在心中酝酿了许久,所以此刻说处来就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陛下承天应命,所需要的当然是能掌控全局的那些东西。”
王守仁也觉得严嵩说得有道理,随后有些羡慕地看着对方道:
“看来,你也是上苍所看中之人啊。
你的落水肯定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天意。
上天传授给你一些虽奇怪却又非常有用的学识,想来还真是为了不让陛下被杂事所束缚,能腾出手来安心做符合他身份之事。”
“陛下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严嵩赶紧顺着王守仁的话回了一句。
“对了,在天启中你应该是我大明最大的奸臣吧。”
就在这个时候,王守仁却说出一句让严嵩彻底无语的话来。
“呃……应该算是吧。”
被华夏最后一位圣人这样说,即便是脸皮厚比城墙的严嵩,也不由得感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还好周围只有王守仁一个人,否则严嵩就真得要跳进旁边的金水河,以躲避这个社死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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