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很多时候都搞不懂明朝人在对待国土这一点上,是怎么想的。
就像嘉峪关以西的大片土地,在许多官员眼中,似乎从来都不是大明的疆域,随时都可以放弃。
陆地上的国土尚且如此,就更别提海上了。
海岸线之外的岛屿,不管远近,好像从来就没被重视过。
历史上,就连台湾这样的第一大岛被荷兰人侵占了,明朝也没想过第一时间收回来。
明朝虽也跟荷兰打过几仗,可为的却是不让对方袭扰沿岸各地。
就算荷兰人被打败了,可只要他们退到台湾明军也就不管了。
若非后来天降一个猛人郑成功,恐怕台湾岛早就成了人家的手中之物。
而现在,葡萄牙人已经明目张胆地在屯门岛上立下石碑,建造据点住下了,广东那帮官员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历史上,直到正德死了,然后嘉靖上台,明朝完全改变了对葡萄牙人的态度,致使最后发生屯门海战,才把占据岛屿的那帮人赶走。
明朝对待沿岸岛屿似乎就是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
无论那些岛屿是被倭寇还是海盗所占据,只要闹得不太凶,朝廷都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到了嘉靖时期,倭寇已威胁到大明统治了, 朝廷才不得不派戚继光们清剿那些盘踞在海岛上的势力。
“陛下。”
就在朱宸濠为葡萄牙人窃据屯门岛而气恼之际,严嵩开口说道:
“收回屯门倒是不难, 等皮雷斯进京后, 只需把归还此岛作为双方交往的条件之一, 想来也就直接拿回来了。
真正难的,却是如何才能改变我大明不重视海防的现状。
只有观念改变了, 再组建一支强大的海军,才能彻底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否则,就算这次解决了屯门问题, 下次还会有其他岛屿被外人所侵占。”
“的确是这么个理。”
朱宸濠先对严嵩所说的这些表示了认可,紧接着他又问道:
“按你的意思,想要回屯门岛只需跟皮雷斯说一声便是,可葡萄牙人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已占据的岛屿吗?”
“以臣对这个时期葡萄牙人的了解, 他们会。”
严嵩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道:
“臣认为,这就是一帮非常实际的家伙, 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什么意思?”
朱宸濠立马追问。
“这个时候的欧洲人, 追求的都是利益最大化。
因此,要是他们觉得能通过战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一定会选择开战;
可一旦感到不能硬来, 就会立马换上另一副嘴脸, 以其他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这次, 葡萄牙人的首要目标是跟咱们做生意,自然不会为了一座啥也没有的孤岛而得罪我大明。”
“分析得不错。”
听完严嵩这番话,朱宸濠也觉得有道理。
那帮葡萄牙人正如严嵩所言, 在做决定前肯定会先评估双方的实力,要是觉得有机可乘,那当然不会客气。
就像阿尔布柯尔克, 在判定控制马六甲的统治者实力不如自己所率领的远征军时,便毫不犹豫地发动进攻, 以武力夺取了该地。
而马六甲跟大明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阿尔布柯尔克也通过那些华商和明朝的属国,了解到了大明的实力有多强。
他知道别说其所率的那点儿远征军了,就算是整个葡萄牙, 比起大明来也差得远。
于是阿尔布柯尔克立即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新策略, 完全放弃了以武力硬来的想法。
他的想法, 很快便上报给了里斯本。
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正是因为听取了阿尔布柯尔克的反馈和意见, 才决定派皮雷斯来华。
所以严嵩才说,这个时候的葡萄牙人,很务实。
一切,皆以实力来作为评判依据。
非常清楚自己哪些能做,哪些又绝不能去碰触。
“不管怎样,葡萄牙人离开屯门岛都是双方交往的先决条件。”
跟那些不太在意沿海岛屿的明朝人不同,在朱宸濠心中却是寸土都不能被外人所侵犯。
“陛下所言甚是。”
严嵩立马表示赞同。
“你继续说那个皮雷斯,在正式会面前,我得好好了解一下此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碰面前多知晓一些,总是好的。
“皮雷斯一行人是在正德十五年五月抵达的南京,那个时候王守仁刚平定了宁……呃……”
重新回归话题后,严嵩一开口就发觉这段历史不好讲啊。
“王大圣人刚平定了宁王叛乱不久嘛,没啥不能说的,继续。”
朱宸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把严嵩卡在嗓子眼的那几个字给说了出来。
“嗯……虽然王守仁已经赢了,可朱厚照仍借南征之名南巡,五月时正在南京城内。”
不管朱宸濠拿不拿历史上的“宸濠之乱”当回事,严嵩都不敢乱说,直接跳过那句后才又道:
“可奇怪的是,正德并没有在南京召见已经抵达的皮雷斯,而是回到北京后才正式接见的对方。”
“回到北京才见的啊。”
朱宸濠听后也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后说道:
“朱厚照不是在返回的路上就落水了么,等他回到北京后,应该已没几天好活了吧。”
严嵩点头道:
“是的,正德回京三个多月后,就死了。”
“也就是说,朱厚照是拖着病体, 跟皮雷斯见了几面。”
这一点却让朱宸濠有些想不通,当即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正德还跟着葡萄牙人学了几天葡语么, 可按照他的身体情况, 应该不能了吧。”
朱宸濠感到怪异也很正常。
因为正德回京后虽然还活了三个月, 可其临死前的那段时间, 跟外界的联系已被杨廷和截断了。
就连想要换个医生来给自己治病都不行, 当然更不可能跟葡萄牙人见面学外语了。
“或许,也就在刚接见皮雷斯时,朱厚照表现出了一点儿兴趣,跟着学了一两个单词吧。”
严嵩听见了朱宸濠的自语,给出了一个自认合理的解释。
“也许吧。”
朱宸濠随口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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