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懋把自己的足浴桶让了出来,换了一桶水,恭恭敬敬的替公主脱了鞋袜,将她的脚放进热水里。自己坐到魏霸的位置上,一脸媚笑的与公主面对面坐着。“公主,如何?”

    汉人是跪坐,不管习惯不习惯,这一天坐下来,两条腿的酸胀是免不了的。女人又喜欢穿木屐,脚底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坐在魏霸新设计的高脚靠背椅上,脚放在热乎乎的水里,别说还有淡淡的药香飘上来,沁上心脾,就算只有热水泡着,一个个毛孔张开,酸胀的腿脚变得轻松起来,就足以让清河公主舒服得想呻吟,哪里还顾得上搭理夏侯懋。

    夏侯懋的那些美妾这些天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安稳,就怕哪天被清河公主叫去一刀砍了脑袋,现在有机会和清河公主套近乎,还有可能保住性命,对她们来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别说是给清河公主捏脚,就算是让她们用舌头舔,她们也照办不误。

    所以她们虽然是初学,可是却做得非常用心,等清河公主的腿脚泡开了,她们将清河公主脚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捏着,比侍候夏侯懋还要用心几倍。捏到痛快处,清河公主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哼了起来,身体靠在椅背上,如果不是两手抓住扶手,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看到清河公主如此享受,夏侯懋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基本过去了。一想到魏霸给他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他心里乐开了花。

    人才啊,这才是真正的人才,会打仗算什么本事,能将领导的家务事摆平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此刻,魏霸正在隔壁和夏侯徽讨论割圆术,没听到夏侯懋的心声。不过他能听到清河公主爽到心里时发出的呻吟声,知道大事已定,心里欢喜,对割圆术的讲解也就更自如了。

    夏侯徽坐在里间,他坐在外间,中间隔了一扇漆制屏风,两人相隔不到一步之遥,却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画满了图形的纸由彭小玉传来传去,有一些粗浅的道理,也直接由彭小玉进行讲解。

    割圆术其实并不复杂,但是计算很复杂,每一步都需要重新计算,又涉及到平方开方,所以计算的时间特别多。魏霸大部分时间都在坐在一旁听,听夏侯徽和彭小玉低声讨论计算的步骤。

    夏侯徽很聪明,但是她对算学的了解却非常有限,所以魏霸在讲割圆术之前,还要先给她讲解勾股定理以及平方、开方的算法。勾三股四弦五的结论并不复杂,只要学过《九章》的人,大致都明白这个算法,但是这个算法如何证明,却是一个难题。事实上,中国古代数学家正是到了三国时期人,才有人开始试图证明勾股定理。

    知识是需要积累的,夏侯徽再聪明,在这方面的积累也不能和魏霸相提并论。在魏霸看来很简单的算法,在夏侯徽看来就是神奇,特别是证明勾股定理的那个弦图,简直是大道至简的绝佳体现,让夏侯徽叹为观止。

    长长的思考之后,夏侯徽夹带着敬佩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魏君算学,独步天下。”

    魏霸轻声笑道:“算学乃是一切学问的基础,是研究天地自然的利器,我不过是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多一些罢了,独步天下是不敢当的。”

    夏侯徽眉头轻轻一皱:“魏君,何以有这样的看法,天下学问的基础,不是圣人经典吗?”

    “请恕我冒昧。”魏霸道:“经为易为首,易以卦为先。卦有象,圣人以象制器,卦有数,圣人以数计天下。其他学问,有哪一个能比大易高明?就以易而论,如今的易传不过是夫子读易的体会,只能说是夫子的一家之言,又岂能代表大易本身?”

    夏侯徽轻笑一声:“不想魏君连夫子都有所不以为然啊。”

    魏霸摇摇头,很从容的说道:“敢问姑娘,可听过盲人摸象的故事吗?”

    盲人摸象的故事来源于印度,夏侯徽根本没有听说过,见魏霸突然由算学转而故事,虽然觉得有些不解,却还是来了兴趣。“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还请教。”

    魏霸咳嗽了一声,把盲人摸象的故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当初儒墨道法阴阳各家并起,各其大道一角,都以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正的大道,别人都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正如这些摸象的盲人一般。如果能融汇百家,互相讨论,本有机会得出大象的真相。可惜他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又焉能得到真正的大道。”

    “那魏君的意思是说,只有通过算学,才能体悟真正的大道?”

    “是的,经学对错,因人而异,无以确认。可是算学却不然,任何人都可以验证,对错一目了然,不会产生分歧。只有大家都能认可的答案,才是真正可信的答案,才能去伪存真,逐步发现大道真相。”

    “魏君高见,迥异常人。难怪如此年轻便有这般见识,就连你身边的婢女算学都是如此高明,真是令人叹服。”

    魏霸微微一笑,他知道夏侯徽这话听起来很客气,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不在乎,他也没打算靠这些算学扬名立万。既然夏侯徽提到了彭小玉,他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夏侯姑娘,小玉虽然是婢女,却不是常人。她是广汉彭家的人,她父亲便是彭羕彭永年,她的兄长如今更是骠骑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她兄长的手笔。”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却足以让隔壁的夏侯懋听到。正在讨好清河公主的夏侯懋听了这话,顿时沉下了脸,半晌无语。就连闭着眼睛,爽得直想哼哼的清河公主都觉察到了他的不快,忽然睁开了眼睛。

    夏侯徽沉默了良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她不想让夏侯懋和清河公主听出她的不安,便掩饰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让她呆在你的身边?你的玉之所以落到诸葛乔的手中,似乎就是她的功劳吧?”

    “是的。”魏霸淡淡的说道:“不过我相信,她当时一定不知道她的兄长是要陷害我。一个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的人,忽然间看到自己的兄长,欢喜之下丧失警惕,这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不恨她,要恨也只恨她的兄长,因为她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并非是真心想害我。正如有人用刀杀人,我们应该恨的是那个人,而不是那把刀。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侯徽一时出神,没有应魏霸的话。她由彭小玉联想到了自己,魏霸没有怪罪彭小玉被她的兄长彭珩利用,那将来她的夫君司马师能这么大度的原谅她吗?

    魏霸没有听到对面的回音,不免有些奇怪。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彭小玉一眼。彭小玉挤了挤眼睛,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她是感激于魏霸的宽容,还是让魏霸稍安勿躁。

    隔壁,夏侯懋阴着脸,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他对彭小玉的事有不同的看法。彭珩轻视他在前,把彭小玉留在魏霸身边在后,用心险恶,焉知不是在魏霸身边留下了一个耳目?以前魏霸是一个降人,没有自由,形同软禁,他也不会有什么秘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魏霸被朝廷任命为奉义中郎将,在他帐下听令,以后就是他的部下,司马懿的人在魏霸身边安插耳目,这是什么意思?他想惹指关中吗?

    他想重用魏霸,以恩义笼络魏霸,可是他又担心魏霸的降人身份会给他带来危险。如果不重用,他又担心魏霸会对他失望,转而有一天会改投司马懿。不仅失去了一个人才,还让司马懿得逞,在面子上可不好看。

    清河公主看到了夏侯懋的为难,她探身过来,将手覆在夏侯懋的拳头上:“夫君,有心事?”

    夏侯懋咧了咧嘴,默默的点点头。

    “何不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你呢。”清河公主此刻心情大好,一是足疗享受得舒服,生理上有种难得的惬意,二是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小美人跪在自己面前,像是奴婢似的服侍自己,心理上的满足更是难以言明。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听到清河公主难得这么温柔的说话,夏侯懋心中一荡,可是一看到清河公主的那张老脸,刚刚荡起的心神立刻平静了。他差点摔开清河公主的手,可是一想魏霸提醒过他的话,他又强迫自己笑了起来,还特意做出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冲着清河公主挤了挤眼睛:“公主,回房再说吧。”

    清河公主一下子明白了夏侯懋的意思,忽然间有些娇羞起来,只是她不知道,看到她这副扭捏作态的样子,夏侯懋差点吐出来。可是看看那些小美人楚楚可怜的目光,他又坚强起来。

    为了能让这些小美人逃出这个老太婆的魔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西方有佛说,以身饲虎,肉身成佛,我今天就舍了这身肉,喂饱这只母老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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