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啦!小豆丁,你有想大哥吗?”

    阿酒嘴里叼着一根稗子草,手中提溜着三根儿从刘寡妇地里偷拔的玉米,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阔步往里走去。

    庭院破败,一间塌了半边山墙的破旧茅屋摇摇欲坠,院内瓦砾遍地,繁茂的杂草四处乱长,枯藤沿着残破的门楣和窗棂盘缠而上。

    见一向粘人的小豆丁没有迎上来,小七口中疑惑:“咦,人呢?”

    诶?该不会又饿死了两个吧……呸呸呸,乌鸦嘴!

    心中如此想来,阿酒立即气沉丹田,扯着嗓门儿吆喝一声:“小豆丁,大哥回来啦!”

    屋内随即传来小豆丁的沉吟声:“大哥、大哥……我走不动路了。”

    “走不动路了?”阿酒狐疑,扭头看向小七。

    “看来小豆丁是真饿坏了。”

    望着小七清秀的侧脸,阿酒凝视半晌,没有挪开眸子。

    “看什么看?”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小七羞涩的摸了摸脸,耳根赤红。

    “小七,我咋觉得,你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闻言,小七冷啐一口,抄起地上一根碎木棍,照着阿酒的脑袋砸了下去。

    “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碎木棍应声断成了两截,阿酒还没来的及躲闪,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呸,登徒子!”小七朝着阿酒的‘尸体’吐了一口口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三根玉米,迈着轻灵的步子朝着破屋走去。

    小七刚一进屋,过了片刻,只听破屋中一声尖叫:“啊!”

    声音是从侧屋传来的。

    闻声,院中装死的阿酒先是一愣,下一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也顾不得狼狈了,连滚带爬朝着破屋冲了过去。

    阿酒几乎是撞进屋子里的,咚的一声闷响,直接抄近路撞开了侧屋用来挡墙洞的木板。

    破屋内光线昏暗,茅草顶的破洞中,投下两道光柱,正好打在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柱子身上。

    阿酒的眼睛还没来的及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口中下意识的大吼道:“怎么了,怎么了?”

    “大哥……”小豆丁口中呢喃,躺在小七怀里,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嗝,“大哥、大哥……你踩到我的鸡腿儿了……”

    鸡腿儿?哪来的鸡腿儿?阿酒心里想着,下意识低头往脚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惊的阿酒口吐芬芳:“卧槽!”

    “你怎么了?”抱着小豆丁的小七,仰起头瞥了一眼阿酒早已狰狞到扭曲的脸。

    “哪来这么多吃的?”阿酒瞪圆了一双牛眼,咆哮出声。

    “嘻嘻……是一个大叔送来的。”

    五岁的女童穿着一件灰色的破袍子,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儿,脏兮兮的小脸儿肥嘟嘟的,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安详的躺在小七的怀里打着饱嗝儿。

    阿酒嘴角抽搐,眉眼歪斜,凝视着一地狼藉的鸡鸭鱼肉残骸,顺手从地上提起一只青瓷坛,凑到坛口闻了闻。

    “是酒!”阿酒脱口惊呼,说着摇了摇手中的酒坛,空空如也,“是谁把这坛酒喝光了?”

    小豆丁有些胆怯,生怕阿酒责骂她把食物都偷吃光了,正想着如何甩锅。

    一双乌黑的眸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忽然想起大哥嗜酒如命,就想着极力与这坛酒撇清关系,紧忙一口大黑锅扣在了柱子身上。

    “喏,就是他。”

    小豆丁抬起小手,指了指一旁醉死过去的柱子,声音怯生生地,道:“大哥……我、我劝过柱子哥哥……让他不要喝……可他不听小豆丁的……”

    小豆丁一脸的委屈,说到动情处,乌灵的眸子里闪着泪花,甚是惹人怜爱。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这个贪吃鬼装出来的。

    “这个死瘸子,敢偷喝老子的酒。”阿酒急红了眼,越听越生气。

    一边说着,阿酒一伸手,指了指院墙角,命令道:“小豆丁,你去挖个坑把死瘸子埋了,这样以后就没人和你分吃的了。”

    “嗯嗯,我这就去。”小豆丁一点头,立刻打了个滚儿,憨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堂屋跑了出去。

    叮哐一阵窸窣的声音从堂屋传出,只见小豆丁背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锄头,蹦蹦跳跳的跑到墙角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挥起锄头开始刨坑。

    “你不要乱教小豆丁。”见状,小七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阿酒摆摆手:“你个小老弟懂什么,小豆丁吃的太饱了,不让她消化消化,待会就得哭着喊肚子疼。”

    说完,阿酒提着手中的空酒坛,往外走去。

    “你去哪?”

    “去还债。”阿酒吊儿郎当的回了一句后,口中低声念叨,“小爷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凭本事借的可以,人情债不能欠。”

    临出院门,阿酒忽然顿足不前,回头嘱咐了一句:“对了小七,你看着点儿小豆丁,别待会真让她把柱子给埋咯。”

    ……

    立秋了,秋老虎就不远了。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街道上门可罗雀。

    街道上,只见一袭青衫顶着烈日,手提一只酒坛,一阵风吹过,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热浪滚滚,少年任由着衣袖翻飞,就那么洒脱的踱着步子,诚不把这烈日放在眼里。

    一路向西行,一直走到镇子西头,阿酒方才驻步,转身抬头看了看店门口斜挂的樟木匾:三碗不过岗。

    阿酒一拍身上的黄沙,心中暗想:就算是来卖身,好歹也要做个体面人。

    大步踏入店中,走到柜台前,阿酒将手中的酒坛往案板上一掷,喊了一声:“小二呢?”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人了,看门的店小二躲在柜台后面小憩,闻声以为来了人,立刻从柜台上爬起。

    揉着睡眼,含笑招呼道:“官,您是打酒呢,还是吃饭呢?”

    “我来卖身还债。”

    “卖身?”店小二微微一愣,接着道,“官您见笑了,本店只卖酒食,不卖身。您若是想卖身呢,可以去前面的教坊司试试,那里说不定招龟公。”

    阿酒一拍桌案:“少他妈废话,去把皮长山叫出来。”

    “官找皮总管?”店小二先是疑惑,倏地恍然大悟,口中窃窃私语,“这小子,难不成是皮总管在外面养的小姘头?”

    店小二后面的话,已然传入了阿酒耳中。

    他隔着柜台,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领子,捏着拳头晃了晃,恶狠狠道:“孙贼,我看你今晚是想喝稀饭了。”

    “喝稀饭?”

    “牙给你敲没咯,不喝稀饭还想啃骨头不成?”

    店小二急忙讨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打他进店瞅见店小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小子是个见人下菜碟的软骨头。

    要不是说他阿酒是铁门镇一霸,欺软怕硬他称第二,整个铁门镇没人敢成第一,虽然他从不欺负老实人,但像店小二这样的老阴阳人,挨过他巴掌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快给老子喊人去,慢了小爷打哭你。”阿酒一把推开店小二,催促到。

    “敢问小爷,您怎么称呼?”

    “老子叫阿酒!”

    “好、好的酒爷,您先歇着,小的这就去叫皮总管。”

    说完,店小二一溜烟儿,逃命似的跑向了后院。

    也就两息的时间,店小二见了鬼似的,跌跌撞撞冲进后院,口中轻喊了两声皮总管,生怕惊到了园中人。

    见无人应答,店小二寻了一圈,未见皮长山的踪影,从新返回后院中,急得满头大汗,望着落樱小园的拱石门,踟蹰不前。

    就在店小二焦急的站在院中踱步时,园子内传来了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

    “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闻声店小二如履薄冰道:“禀雨掌柜,小的在寻皮总管。”

    “皮长山收账去了。”

    “诶,那小的就不叨扰您休息了。”

    “嗯,去吧。”

    店小二如蒙大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本想往前厅去,却又想到还有个小阎王在前厅等自己,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进退两难的店小二,面露惧色,口中轻声嘀咕:“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忽地,雨佳郡主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

    “你怎么还不走?”

    “禀雨掌柜,外面来了个叫阿酒的泼皮,非要见皮总管,还说见不到人就不走了。”

    “哦?”听到阿酒的名字,雨佳郡主有些惊讶,口中呢喃,“听说那小子去了大黄山,既然没被霹雳火炸死!”

    思索片刻,雨佳郡主沉声道:“你去领他来见我。”

    “诺!”

    店小二匆忙朝着小园内拱手作揖,转身拔腿跑回了前厅。

    前厅的阿酒,等的有些不耐烦,在案板上盛饭瓜子的木盘中,抓了一把瓜子,兀自嗑着。

    见店小二从后院返回,阿酒一瞪眼,骂了一声:“你他丫儿的,生孩子去了。”

    店小二忙陪上一副笑脸:“酒爷,我们雨掌柜邀您里边请。”

    那个婆娘找小爷作甚?阿酒心中暗想。

    小爷我听说过这家店的掌柜是个女人,可从来也没有见过,她今天找我,该不会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行不行,之前的账一定不能认。那些都是小爷凭本事借的。

    想到这里,阿酒将手中的瓜子往柜台上随意一撒,拍了拍手,道:“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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