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河从西南方向,平缓的流入东京城,每日舟楫往来不息,帆影如云,沿河两岸飞檐斗拱,碧瓦高阁鳞次栉比,说不尽的京华风物,繁华景象。

    莫愁庵也挤身惠民河边,占地五、六亩,三进的大殿掩映在古木荫中,显得幽静而淡泊。

    东京城里的佛寺有相国寺、上方寺等50余处,道观有朝元万寿宫、佑圣观等20余处,其他祠、庙、庵、院等60余处。

    和相国寺那种大寺庙比起来,莫愁庵小得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东京城人口百万,只要你能挤身城中,再不起眼的小庙也不愁没有香火。

    三月的莫愁庵,红花照水,绿影婆娑,加上隐隐的木鱼梵唱,别有一翻闹中取静的意态。

    庆国长公主坐着马车来到庵前,在宫女的搀扶下得车来,她正值豆蔻年华,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此刻一双娥眉却轻蹙着,似有无限心事。

    她望了望门眉上的苔痕,便提着裙裾轻步往里走去,院里洒扫的小尼姑见她进来,连忙退到旁边合什为礼。

    庆国长公主来到后院,只见自家姐姐戴着灰色的僧帽,穿着灰色的僧衣,正在露水沾湿的井台上汲水;

    晨风吹过她那宽大的僧袍,显得空空荡荡,从侧面看过去,她那苍白的脸颊又清瘦了几分。

    庆国长公主连忙吩咐身边的宫女上去帮忙,自己心儿一酸∠去从背后抱往自家姐姐,含泪说道:“四姐……你这是何苦?六哥他本就染病在身,不关你的事啊……”

    庆国长公主说到这¨声哭了起来,康国长公主身子僵了一会儿,最后幽幽一叹。回身抱着妹妹问道:“十姐儿你又来做甚?不是说过让你莫往这儿跑了吗?”

    庆国长公主轻泣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啜道:“四姐,你快随我回宫去吧,宋娘娘她病了,一直念着你,四姐你快随我回宫去吧!”

    “我娘病了?真的吗?”康国长公主神色一变,举步就要往庵外走,却又突然顿住了。双手一合什,低声诵起佛号来。

    庆国长公主拉着她的袖子哀求道:“四姐,你快随我回宫吧,娘娘她幽思成疾,药石难愈,太医说了心病还须心药治,四姐。娘娘她朝也念着你,晚也念着你,你若是不回宫去,娘娘的病怕是好不起来!”

    “十姐儿,你回去吧!帮我好好照顾我娘。我这就到殿中去为她诵经祈福。”

    康国长公主眼中虽然也是薄雾蒙蒙,却忍住了,转身就往佛堂行去,那纤弱的身体仿佛不胜晨风的吹拂,摇摇欲坠。

    庆国长公主再次扑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哭成了个泪人儿:“四姐,这回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娘娘她真的病了,你快随我回宫去吧!”

    最终无论她如何相劝,康国长公主仍是一付心如止水的涅,回到佛堂盘坐在蒲团上,轻敲着木鱼低诵佛经,眼帘垂着,两耳对外界所有声音似乎都隔绝了,任由庆国长公主哭也好,求也好,都无济于事。

    庆国长公主等了半个时辰,无奈只得黯然离去,走到大门外,身边的宫女燕儿的地问道:“长公主,咱们怎么办?”

    庆国长公主回头看了看大门上几个大字,莫愁莫愁,怎能不愁?

    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是难以劝得自家姐姐回心转意,她愁眉不展,对燕儿轻声说道:“走,咱们去杨家。”

    “杨家?”

    “宋娘娘说了,心病还须心药治,或许只有那个人,才劝得她回心转意。”

    庆国长公主说完,带着两个宫女上车,向景明坊驶去。

    佛堂之中,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康国长公主突然象虚脱了一般,扑倒在蒲团上哀声哭了起来,那削瘦的双肩轻轻耸动着,泪水一滴滴的溅在紫色的木鱼上。

    自己娘亲是真病还假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为了自己,娘亲已经苍老了许多,憔悴之极。

    但自己能回去吗?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当初她隐隐听说自己六哥是因她一气之下才病倒的,心中的负罪感让她几度寻死,怎么也原谅不了自己。

    如今只有在佛前为自家哥哥诵经祈福,才能求得片刻心安,那个皇宫,她根本不敢回去,看到那熟悉的一切,就不由得想起自家哥哥的音容笑貌……

    康国长公主哭得肝肠寸断,瘫倒在地上,这时门边传来一声轻叹,莫愁庵的住持慧清师太缓步走了起来;

    她轻诵一声佛号说道:“我佛慈悲为怀,这慈悲不只针对他人,对自己也是一般,长公主连自己也宽恕不了,如何能学会去宽恕他人?”

    “师太!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是我害死了我六哥,是我害死了他呀……”康国长公主抱着木鱼,依旧泪流不止,清瘦的脸上那凄切之色看得人心痛。

    慧清师太平静地走到佛前上了一柱香,才回身坐在康国长公主对面,和声说道:“这世间之事,因果循环,一切皆有定数,往日之非未必就是长公主之错,长公主只有忘却往日的种种,才能还自己以大自在,有了一颗自在之心,你才能分辨身边的善与恶,珍惜你所应该珍惜的,舍弃你所应该舍弃的。”

    “不,师太,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不能……”

    庆国长公主找到杨家,杨逸正在家里逗儿子玩,小家伙才两个多月大,已经知道认人了,十三娘她们抱就咯咯直笑,一到他手上就张口大哭,气得他差点就要宣布与这不孝儿断绝父子关系。

    听到家人并报说庆国长公主来找,杨逸连忙扔下儿子。出门来迎,庆国长公主并不进家,只在车边和杨逸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宫去了。

    杨逸回家换了身衣裳,便独自骑马前往莫愁庵。

    午后的春阳静静地照在莫愁庵的台阶上,一阵风来。院角的桃花随风瓣瓣飘落,飘过院墙,过落到外面的惠民河上;

    杨逸桥马走进前院,心里百感交集,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年风池上,荷叶连天,画舫划过平滑如镜的湖面,船上那个充满了青春。带着刁蛮任性的身影。

    她在画舫上拉着钓竿,得意地嬉笑着:“好啊杨逸,既然你自己撞到本公主的钩上来,就怪不得我了!快来看啊!快来看啊!本公主钓到了好大一条鱼哩!”

    “别别别!长公主饶命啊……”

    “快快快!这鱼太大了,大伙一起来帮我拉上来。”

    ……

    一串串青春明快的笑声飘过湖面,那时莲叶正碧,荷花正红。日子是那样的敞亮。

    而如今,看着这香烟缭绕下静寂的小庵,看着片片零落的花瓣,忍不住让人幽幽长叹: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杨逸让小尼姑进去通报≡己在前院耐心等着,等来的结果却是:施主请回!

    杨逸一言不发,将马拴好,举步就往后堂行去,小尼姑连忙来拦:“施主请留步,后堂是我等出家人静修之地,恕不接待男客,施主请回!”

    杨逸大袖一拂,加快脚步往后堂行去,那小尼姑一路劝阻,杨逸怒目一瞪,那凛然之气吓得小尼姑倒退了一大步。

    “阿弥陀佛!明心不必阻拦,退下吧!”慧清师太从堂内行出来,合什向杨逸施了一礼,带着那小尼姑退了下去。

    杨逸走进佛堂,见康国长公主独自坐于佛像前,闭目诵着佛经,僧衣僧帽,人如黄花般清瘦,对杨逸的到来仿佛毫无所觉。

    杨逸上前一下子夺过她手上的木棒,在木鱼上重重一敲,啪的一声木棒断成两截!

    这还不解气,又顺手拍飞她手上的佛经,沉声吼道:“你闹够没有?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先帝为什么气倒?为什么?你说啊!”

    康国长公主身体轻轻颤抖起来,两滴泪珠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杨逸接着吼道:“先帝还不是不愿看到你这鬼样子!你倒好,变本加厉起来了,出家!这是谁教你的,出家就能解决问题吗?先帝在天之灵看到这到这样子,你让他如何安息?”

    康国长公主再也忍不住,扑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你走啊……”

    “你立即给我回宫去!”

    “我不!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你滚!你快滚!”

    “长公主,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管什么事,咱们都可以慢慢解决,你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先帝之事,也不能全怪你,况且谁都有犯错的时候,错而能改就好……”

    “我不要听!我不要要听,你滚……”康国公主哭喊着来推他;

    杨逸一下子抓住她的双臂,再次吼道:“好吧,你尽管闹,气倒先帝还不够,再把你娘也气倒了你才甘心是不是?赵倩,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当初你就算再刁蛮任性,至少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你知道你现在有多残忍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娘亲为了你抑郁成疾,你竟然能够不闻不问,在这儿装腔作势的念什么佛,生者不去孝顺,你念再多的佛也没用!你这般赎罪,你的罪只会越来越重!”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你这混蛋!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

    康国长公主哭得死去活来,杨逸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而她的话,也让杨逸怅然若失;

    她说得没错,今天这一切,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又岂能把责任推到她一个人头上呢?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或许依然是那个刁蛮而快乐的康国长公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

    杨逸慨然一叹道:“长公主,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不好!我不想见到你,你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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