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维父子走后,冉少棠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回想着五年前初见吴言时,他那副侃侃而谈,没完没了话痨的样子,再看他今天这副委屈巴巴倔强的模样,心中滋味难辨。

    也许自古天下一个道理,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如果吴维真是爱子如命,兴许吴言不会丢。

    想起她曾经在那个密室里见到的恐怖一幕,深觉吴言有些可怜。

    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

    秦晓月不知冉少棠心中在想这些事,静立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小声提醒道:“公子,刚才与您说的事......”

    后面的话她未说下去,想听冉少棠自己的决定。

    冉少棠听到秦晓月的轻言轻语,忽的睁开了眼。

    “差点忘了。”

    说完,向终九畴住的那所院子走去。

    秦晓月紧跟在后面,手中拿了件厚厚的披风,“公子,公子,别冻着。”

    她快跑了几步追上去,把披风给冉少棠披上,这才目送她离开。

    三七把终九畴的院子安排在冉少棠的东边,两个院子共用一片梨树林,中间隔着院墙。

    秋雨过后云淡天净,一轮明月挂在天际。

    冉少棠走进院子,一抬头,正好就能看到坐在屋顶上的终九畴。

    只见他的一只手肘撑着屋顶上的瓦片,黑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身体斜躺后仰,手中握着只小酒坛,正一口一口默默喝着。

    月光如水,泼洒在他如玉雕琢的面容上,冉少棠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颜,一时怔忡。

    “既然来了,上来一起喝一杯。”

    终九畴发现下面站着的冉少棠,勾唇邀请她。

    冉少棠回过神来,摸了摸跳得不太寻常的心脏,脚下用力,跃然而起,衣袂飘飞间轻轻落到终九畴身边。

    “这是想把自己灌醉?”

    她低头瞧见屋顶散乱放着几个空酒坛,毫不犹豫夺下终九畴手中的那一坛,仰头倒进嘴里。

    终九畴清俊的双目扫了她一眼,手中空掉,干脆双臂为枕躺在屋顶上。

    冉少棠把酒坛放到自己那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

    两人久久沉默不语,夜空如境,照着人的心事越发明了。

    冉少棠身下有厚厚的披风,也不觉得冷,虽说酒精不能麻痹她的神经,却也让多日不得闲的她,难得有了睡意。

    终九畴喝了几坛酒,被风一吹,却是酒意上头。

    他见小师侄上来后,除了夺了他的酒,并未发一言,有些奇怪,侧头去瞧,却见月光下,冉少棠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密如蝶翅。

    一张小脸肤若凝脂,恰若皇家专供的官窑里烧出来的白瓷玉盏,细腻光滑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摸上一摸。

    甫一发现自己这种邪恶的念头,终九畴惊出身冷汗来。

    他是不可能有那种癖好的。

    终九畴单掌撑瓦,飞身而起。冉少棠被他的这番动作惊醒,睁开眼看到终九畴背对着自己站到另一边。

    “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心里实在烦,可以跟我说一说。我已经让晓月安排人去找宁无极的下落。仇无病瞎了一只眼,又受了伤,没那么容易躲起来。”

    “嗯。”终九畴面无表情的持续冷静着。

    他再三告诫自己刚才是幻觉而已。

    冉少棠以为他有心事不想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他装成江缙的事,问道:“你为何要扮成江缙的样子?”

    “做一张人皮面具很麻烦的。若是要逼真到不被人察觉出假来,不仅鼻梁的高度与眼睛的距离都有讲究。你以为随便一张人皮面具就能戴上。”

    转化了话题,终九畴话多了些。

    “人皮面具不是我做的,是我师父,嗯,另一个师父做的。比较巧合,江缙也是药王宗的人。”

    冉少棠听完他的话心中疑惑更甚,问道:“你这张人皮面具用了多久?”

    “很久了。其间因为一场大火略有毁坏,重新做了一张。不过还是他的样子。”

    冉少棠的心几乎停跳了一下,走上前,看着他的侧颜。

    “大火?你是说六年前,高兮皇宫藏书阁那场大火?”

    终九畴回过头,清冷的眸光里泛着异彩:“你纳过闷来了?还不蠢。”

    冉少棠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喉头堵住。心中真是百转千回。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低低地问了句:“你为何救我?”她记得那张纸条。

    终九畴展颜一笑:“为何?当然是因为你心眼坏,拿石头在外面乱扔一通,还骗人说那是沈家大公子砸的。”

    冉少棠动了动唇,想骂两句,想到那日自己却做了这些事,又把“你大爷的”咽了回去。

    “隔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瞪着他。

    终九畴轻声道:“我记性好。没办法。”

    冉少棠却不信:“你说实话,为何要救我。别拿那些假话来敷衍我,我可不傻。”

    终九畴想了想:“其实就是顺手而已。看你小小年纪这般机灵,又是药王宗的人,所以就救了。”

    冉少棠点点头,刚想道声谢,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又胡说八道。那时候我还不是药王宗的人。你也不是。”

    她有些生气,一脚踢掉脚边的空酒坛,只听下面哗啦一声,坛子碎成片。

    终九畴哈哈大笑几声,才道:“果然是骗不了你。实话告诉你,是因为你脸上的胎记。我知你是冉府的大公子。所以,才写了张纸条给你。”

    “可是你与冉府又非亲非故,我还是不信。”

    “我师父是你阿母的师叔,这你可懂?”

    冉少棠想了半天,差点被他绕蒙了,关联起以前的旧事,这才想明白:“你的另一个师父是不是刘一手?一手医天下?”

    终九畴勾唇笑了笑:“你阿母跟你提起过?”

    冉少棠点点头:“阿母说她这位师叔才是真正的医仙,宗主与他没法比。不过呢,他们师兄弟有间隙,刘一手神医不想留在药王宗,自己出山闯天下去了。原来,他就是你师父。”

    “嗯,你还真是聪明。我只寥寥几句,你便自己想通了前因后果。孺子可教。”

    冉少棠避开他抚向自己头顶的手,不满地嘟囔道:“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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